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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納爾將軍瞪著老大的眼睛望著哈裏・謝頓,他的手指則輕敲著面前的辦公桌。

“三十年,”他說,“三十年了,你竟然告訴我說你們仍舊一事無成?”

“事實上,將軍,是二十八年。”

田納爾並未理會這一點。“而且都是用政府的經費。你知道已有多少億信用點投到你的計劃裏嗎,教授?”

“我沒算過,將軍,但我們都有記錄,我能在幾秒鐘之內,把這個問題的答案告訴你。”

“我們同樣也有記錄。政府啊,教授,可不是個無底的金庫。如今不像過去那些年頭,我們也不像克裏昂那樣,對財政抱著不拘小節的舊有態度。加稅是很困難的,我們卻有許多地方需要信用點。我把你召來這裏,是希望你能用心理史學多少對我們作些貢獻。如果你做不到,那麽,我必須相當坦白地告訴你,我們就得切斷你的財源。如果沒有政府的補助,你還能繼續你的研究工作,那就請便,因為除非你能讓我看看這些花費多麽值得,否則你就只有這條路了。”

“將軍,您提出了一個我無法實現的要求,可是,如果因為這樣,您就終止政府的資助,那麽您便是拋棄了未來。給我時間,總有一天……”

“過去數十年來,好些政府都聽過你的‘總有一天’。你說你的心理史學預測執政團是不穩定的,而我的統治也是不穩定的,不久之後就會垮台,教授,有沒有這回事?”

謝頓皺起眉頭。“我們的技術尚未那麽紮實,我還不能說這是不是心理史學所做的預測。”

“那麽我告訴你,心理史學的確做過這個預測,在你領導的計劃中,這項預測已是人盡皆知。”

“沒有,”謝頓熱切地說,“沒有這種事。或許我們當中有些人,曾將某些關系式詮釋為執政團可能是不穩定的政府形式。但是還有其他的關系式,不難詮釋為代表執政團是穩定的,而這正是我們必須繼續研究的原因。此時此刻,實在太容易利用不完整的資料和不完善的推論,達到我們所想要的任何結論。”

“但如果你們決定提出一個結論,說政府是不穩定的,並說這點有心理史學背書,即使它並未真正預測此事,難道不會增加不穩定性嗎?”

“極有可能,將軍。而如果我們宣稱政府是穩定的,也很可能增加它的穩定性。我曾經和克裏昂大帝作過一模一樣的討論,前後有好幾次。我們確有可能把心理史學當成工具,用來操縱人民的情緒,並取得短期的成果。然而,長久而言,很可能證明那些預測並不完整或徹底錯誤,那時心理史學會失去所有的公信力,仿佛它從未存在過一樣。”

“夠了!直截了當告訴我!你認為心理史學對我的政府有什麽看法?”

“我們認為,它看出你的政府裏面有些不穩定的因素。但是我們並不確定,而且無法確定,究竟用什麽辦法才能使情況變得更好或更糟。”

“換句話說,心理史學告訴你們的,只是你們沒有心理史學也會知道的事,而就在這上面,政府投資了數不盡的信用點。”

“心理史學終將告訴我們好些沒有它就無法知曉的事,到了那個時候,這項投資就會回收許多許多倍的報酬。”

“那個時候還要多久才會來到?”

“我希望不會太久。過去幾年間,我們有了令人相當滿意的進展。”

田納爾再度用指甲敲打著桌面。“這還不夠,現在就告訴我些有幫助和有用的結論。”

謝頓考慮了一下,然後說:“我可以為您準備一份詳細的報告,但是需要時間。”

“當然需要時間,幾天、幾個月、幾年,結果是永遠寫不出來。你把我當傻瓜嗎?”

“不,當然沒有,將軍。然而,我也不想被當成傻瓜。今天,我能告訴您一點我本人願意負全責的事,它是我在心理史學研究中看出來的,但我可能對它作了錯誤詮釋。不過,既然您堅持……”

“我堅持。”

“您剛才提到了稅務問題,您說加稅有困難。不用說,這種事一向困難。任何政府想要運作,都必須以某種方式聚集財富。政府獲得這些信用點的方法只有兩種,第一,借著劫掠鄰邦;第二,勸導自己的公民心甘情願而和平地繳出這些信用點。

“既然我們已經建立起一個銀河帝國,而它已經以適當的方式運作了好幾千年,我們就沒有可能劫掠鄰邦,只有鎮壓偶發的叛亂是例外。這種事不常發生,不足以支持一個政府;即使足以支持,這種政府也會太不穩定,無論如何不會持續太久。”

謝頓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繼續說:“因此,籌集信用點的方法,必須是請求公民將其財富的一部分交給政府使用。由於政府因而得以有效運作,公民想必寧願以這種方式花費信用點,也不願人人私藏那些財產,卻活在一個危險且混亂的無政府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