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商人(第2/5頁)

“媽的,老子說過有正經事,你還死纏不放……我就是另有相好啦,你把老子那玩意兒咬了!”

他啪地摁斷電話,並關了機,不再接任何電話。

在參觀和詢問中,他根本不聽關於時間旅行原理的解釋:“甭說這些,我反正聽不懂。我做這筆生意就是沖著你姚老弟。你是老實人,我這雙眼看人從沒錯過。”他關注的問題是:這台樣機的可靠性如何?時間“定位”的精度如何?特別是,如果不進行無人試驗而直接進入有人試驗行不行?我說:

“我想沒問題,但我們不能冒險,人的生命是最寶貴的。”

他哼了一聲,當時沒吭聲。兩天後,他在東來順飯店宴請我。我去時他已經到了,坐在雅間的皮沙發上,一位高個子性感美女膩在他懷裏撒嬌。那女人穿露肩晚禮服,白皙的脖頸上掛著一串鉆石項鏈——我想多半是任有財剛剛送她的禮物。任有財介紹說這是咪咪小姐,我認出她是京城一位有點名氣的模特,但我想,這種場合還是佯作不認識為好。入席後咪咪小姐的舉止倒是無可挑剔,吃菜時櫻口半張,很淑女的樣子;吃螃蟹時殷勤地剝出蟹肉送到任有財盤裏,又像是一位賢妻。酒至半酣,任有財開始正題,他幹脆地說:

“我決定了,這個項目我投資1000萬,分兩次付清。不過我有個條件,要求你們跳過無人試驗,直接進入有人旅行。”

我搖搖頭:“我們不能……”

他打斷我:“我來做試驗者!讓我坐一次,1000萬就白給。再說,還省了你們一大筆試驗費用呢,省了試驗員的工資呢,這樣合算的事你到哪兒去找?”

我耐心地說:“我很佩服你的勇敢,也感謝你的慷慨,但我們要為你的生命負責……”

他粗魯地說:“扯淡!你說過時間機器成功的可能性是99%,比坐飛機還安全呢。去年有幾家民航公司接連栽了兩架飛機,中國人就不坐飛機啦?再說萬一回不來也不怕,哪兒黃土不埋人。吹個牛吧,任有財到哪兒也不會是窩囊蛋,落到亂世我是領袖級人物,落到治世我是一流商人。放心,我給你立軍令狀,真回不來不讓你嫂子來要人。”他看看咪咪,打個哈哈,“我是指我的黃臉婆,至於像咪咪這樣的露水夫妻,肯定不會來糾纏啦。”

咪咪的面孔稍稍紅一下,仍然談笑自若。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貌不驚人的粗俗家夥有一股霸氣,叫你不能等閑視之。他有霸氣的資本啊,不答應他的條件——1000萬就要泡湯。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的理由極有說服力。時間機器與別的東西不同,它最可能的失敗不是試驗者的死亡,而是陷入某個時空區域回不來。但像任有財這種生命力強悍的家夥,真的不害怕這種結局。我猶豫地說,這事怕得從長計議,任有財的臉說變就變,粗野地罵:

“娘的,像你這樣前怕狼後怕虎,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他看見我的怒容,嘻嘻笑著,“別生氣,我是個粗人,剛才的話全當是放屁。怎麽樣,今天能不能拍板?不能就散夥,我還去幹我的牛皮豬鬃生意。”

我終於做出了此生最果敢的決定:“好——吧,我同意。”

我們跳過了無人試驗階段,也就省去了自動控制系統的研制。現在,余下的工作就是盡可能檢查樣機的可靠性,同時從零開始對任有財進行訓練。我曾提出,即使按他的意見跳過無人旅行,也不必讓他去呀,我去更合適些,有什麽小故障也容易處理。他的回答是斬釘截鐵的:

“少廢話,要麽我去,要麽合同玩兒完。”

我耐心地教會他所有操作,同時進行時空旅行的道德教育。我說,你不能和異相時空有任何物質上的交流——要是把一支五四手槍交給荊軻,歷史就得重寫啦。歷史處於行進過程時有無數的可能性,但“已存在”的歷史則凝固了,板結了。時空旅行必然對歷史形成一些微擾,這是允許的;但一旦超過限度,就會造成時空結構的破裂,那時的劇變或災難就非人力所能控制。我反復問他:

“這些道理你懂不懂?”

“懂。你放心,我是商人,不是革命家。我幹嗎要造成時空結構的破裂?眼前這小日子我過得蠻滋潤呢。是不是已形成法律?”

“什麽?”

“你說的時空旅行的禁令是否已形成法律?”

“沒有。法律總是滯後於現實。第一次時空旅行還沒開始呢,怎麽可能有正式法律。”我從他的追問上悟到某種危險,便正告道,“雖說還沒形成正式法律,但它是時空旅行者最起碼的道德底線,是一種潛法律。你必須無條件遵守,這上面沒一點通融余地,否則咱們的協議就玩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