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魯斯式飛船(第5/11頁)

五天後米斯上了病床。醫院的救護車守在舊金山機場的停車場裏。一架中國航空公司的波音777降落了,紅十字會一名信使提著綠色保溫箱匆匆走下舷梯,那裏面便是寶貴的移植骨髓。

手術很成功。當白色的病床推出手術室時,哈丁斯夫婦啜泣著,感謝上帝的仁慈。此後,他們費盡心機,想打聽出骨髓捐獻者的身份,他們一定要重重酬謝對方才覺得心安。但紅十字會的李那女士只透露那是位中國女性,捐獻者執意要求不透露姓名。那人說,20世紀末和本世紀初,中國的公民素質還比較低,偌大一個中國,同意捐獻器官的只有極少數。不少中國病人不得不求助於外國的器官捐獻者。那個捐獻者說,現在她只是代他們償還舊債。捐獻者還說,中國有句古話,“百年修得同船渡”,她能與米斯小姐的骨髓配型相同,這是多少年才能修來的緣分?只要米斯小姐能夠康復,就是對她最大的酬勞。在米斯小姐做手術那天,她將在地球對面的中國為她持齋禱祝。

哈丁斯及太太無法得知恩人的姓名,只好從心裏感激這位“吃齋念佛”的中國老婦。他們不知道這位“老婦”只有24歲,是太湖地區的一位年輕漁婦,名字叫容慧玉,但在七星巖夜總會當侍女時別人都喊她“阿慧”。這些都是後話了。

魯冰在鼓浪嶼有一套雖說不上豪華但相當考究的住宅,四居室一套。音樂室裏擺著一架雅馬哈牌高級鋼琴,墻上是一把史坦納小提琴——可能是件贗品,不過它制作精美,音質很好,即使是贗品也相當寶貴。客廳中有兩架高大的博古架,擺滿了一個怪誕女孩所喜歡的種種收藏:從獸牙項鏈、非洲木雕、印第安人羽飾,到一個泰國鱷魚頭骨。

窗邊的花瓶中仍然是唐世龍送來的鮮花,一天兩次,絕不間斷。花束裏總是夾著一張紙條,諸如:

期待你的再一次感謝——就如上次的感謝方法也行啊。

或者:何時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看著這些字條,能想象出唐世龍那厚顏的微笑。有時,他還駕著一輛極漂亮的米黃色雪鷗牌氫氧電池汽車,遠遠停在路口,再打發一個可愛的小男孩把花送來。每當這時,魯冰就親自更換花束,把花瓶擺在窗台上,但同時卻擺出凜然的神色,在窗口作刹那亮相。她知道唐世龍一定在用望遠鏡觀察著屋內。

咱們比比誰更有耐心,魯冰想。其實這個唐世龍並不令人厭煩,比姚雲其那只呆鵝更有趣些。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魯冰仍打算把愛情壁壘關閉下去。

姚雲其走近房門時,聽到魯冰正在彈奏戴流士的《佛羅裏達組曲》,暗暗納悶她今天會這樣勤奮。他們的大學已沾染了西方大學的自由習氣,只要交學費和公寓租金,你就可以自由自在地住下去,直到頭發花白。魯冰只是把這兒作為一個棲身之地,以躲避家庭中潛藏的陰暗回憶,躲避哥哥的管束。不過,憑她的小聰明,每年拿幾個學分也不是太困難。

姚雲其打開房門時,魯冰已經停止彈奏,怔怔地想心事,姚雲其走近時她的姿勢也沒有改變。姚雲其不敢打擾她,悄悄立在她身後。停了一會兒,她突然扭頭問:

“喂,什麽是拉格朗日墓場?”

姚雲其茫然道:“拉格朗日?什麽拉格朗日?”

魯冰不耐煩地說:“知道了還問你?反正是在外太空,哥哥要往那裏運貨。”

姚雲其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那個地方應該叫做拉格朗日點。大概是二百年前吧,一個法國數學家兼天文學家約瑟夫·路易斯·拉格朗日發現,在距地球和月亮各38萬公裏、與地月成等邊三角形的兩處空間裏,由於受到地球和月亮引力的雙重約束,此處的小天體處於穩態平衡,它們只會繞著這個點振蕩而不會飛離。觀察證實,這兩個拉格朗日點經常聚集一些太空微粒,在陽光下顯得比別處明亮。太陽系中有更典型的例子,例如木星的阿基裏斯衛星和普特洛克勒斯衛星,它們正好處於太陽木星系統的兩個拉格朗日點,因此永遠處於穩態平衡。這裏有一個限制條件,系統中主星的質量要至少比從星大二十多倍,才可以基本保持從星不動。具體數字我記不清了。其實拉格朗日點共有四處,我也不細說了。”

“飛船往那兒運什麽?”

姚雲其奇怪地說:“核廢料唄,難道你一點兒都不知道?噢,你對……”他趕緊把“童年失憶”幾個字咽下去,不想勾起魯冰的痛苦,於是改口說:“你父親就是靠這種運輸業發家的。從30年前開始,人類就把地球上的核廢料送到這兒做永久保存。你知道,核廢料的半衰期達6000年以上,某些核元素更高達幾千萬年,放在地球或月亮上都不保險。當然,放在地月系統的拉格朗日點對過往飛船也有一定危險,因此也有人稱它為拉格朗日墓場。能把核廢料直接投入太陽熔爐是最保險的,但那樣航程遙遠,費用高昂,也太危險。不過,溫室效應造成文明衰退後,這個行業幾乎衰亡了。人們只顧果腹,已經顧不上環境保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