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古德瑟(第3/3頁)

克羅茲臉上的紅白斑塊本來已經淡了些,聽到這幾句好像反映他經常不太清醒的評語後,臉又變紅了。“好吧,有些食物壞了。”他粗魯地說,“我們能做什麽來保證船員們可以放心食用剩下的食物?”

我清了清喉嚨。“您是知道的,船長,在船員們夏天的飲食中,每天有一又四分之一磅的腌肉,每周蔬菜只有一品脫的豌豆及四分之三磅的大麥。不過他們每天都有面包及比斯吉吃。進入冬天之後,為了減少煤炭消耗量,在面粉類食物方面,烤面包的分量減少了百分之二十五。如果我們開始把剩下的罐頭煮久一點,也恢復烤面包的分量,不僅罐頭食物中壞掉的肉不會再危害我們的健康,還能預防壞血病。”

“不可能的。”克羅茲生氣地說,“我們剩的煤只夠讓兩艘船保持目前的溫暖到四月。如果你懷疑我的話,可以去問工程師葛瑞格或驚恐號的工程師湯普森。”

“我不懷疑您的話,船長。”我難過地說,“我已經跟兩位工程師談過了。但是如果不把剩下的罐頭食物煮久一點,我們食物中毒的機會將相當高。我們可以做的是,把明顯壞掉的罐頭丟掉,也不要去吃沒有焊接好的罐頭。但這樣一來我們的食物存量就會少很多。”

“用酒精爐來加熱如何?”費茲堅問,神情略顯興奮。“我們可以使用野營用的火爐加熱湯罐頭以及我們擔心有問題的罐頭。”

這回是麥當諾在搖頭。“我們測試過了,中校。古德瑟和我做過實驗,用有專利的‘烹調用具牌’酒精爐加熱所謂的燉牛肉罐頭,結果一品脫的乙醚燃料還不能把食物完全加熱,溫度還是很低。而且我們的雪橇隊——或者我們全部的人,如果我們被迫棄船的話——到了冰上必須依賴酒精爐把冰與雪融化成水來喝。我們應該保留這些乙醚燃料。”

“我們的雪橇隊第一次到威廉王陸塊去勘探時,我也跟著郭爾中尉去,我們每天都會用到酒精爐。”我輕聲補充,“船員們只使用適量的乙醚和火焰加熱,罐頭湯一開始冒泡,就等不及舀出來吃了。裏頭的食物只是溫的。”

大家沉默了好一陣子。

“根據你的說法,如果需要的話,我們接下來一年或兩年的罐頭食物,有一半以上是壞掉的。”克羅茲最後說,“我們的煤炭存量有限,不能用幽冥號或驚恐號上的大型費茲爾專利爐或比較小的捕鯨船鐵火爐來重新煮食物,而你現在又告訴我,我們沒有足夠的燃料來燃燒乙醚酒精爐。那麽我們還能做什麽?”

我們五個人都沒作聲。唯一想得到的答案是棄船,然後找個氣候溫和一點的環境,最好是南方某個岸上,在那裏可以射殺一些新鮮獵物。

克羅茲好像看出我們每個人心裏在想什麽,他笑了,一種獨特的愛爾蘭式微笑,我那時這麽認為。然後他說:“問題是,各位,兩艘船上沒有一個人知道如何去獵捕或射殺海豹或海象,就算這些動物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出現在我們面前,也沒有人有射擊大型獵物的經驗,例如我們到現在還沒看過的馴鹿,連我們那些值得尊敬的陸戰隊員也一樣。”

其余的人還是保持沉默。

“謝謝你們這次盡心竭力做了盤點,而且給我這麽詳細的報告,培第先生、古德瑟先生、麥當諾先生,還有史坦利先生。我們會繼續把你們認為完全密封安全的罐頭,與那些沒焊接好、鼓起、脹大或是一眼就看得出腐壞的罐頭區分開來。我們還會維持目前所采用的方式:正常分量三分之二的食物配額,直到過完聖誕。到那時候我會推出一個更嚴苛的食物配額。”

史坦利醫生和我穿上許多層禦寒衣物,到甲板上目送培第醫生、麥當諾醫生、克羅茲船長和一支由四個帶著霰彈槍的水兵組成的護衛隊,展開他們在黑暗中返回驚恐號的漫長路程。看著他們的提燈與火炬消失在風雪中,聽著強風在索具間呼嘯,夾雜著冰層擠壓幽冥號船身發出的碾磨聲與呻吟聲,史坦利突然傾身靠近我,對著我蒙住的耳朵大喊:”如果他們錯過了路碑而在回程迷路,或是冰原上那只東西今天晚上抓到他們,那他們就太幸福了。”

我只能轉過頭來,震驚地看著總船醫。

“活活被餓死非常恐怖,古德瑟。”史坦利繼續說,“相信我。我在倫敦看過,我也在船難中看過。死於壞血病更可怕。我還寧願那只東西今天就把我們全殺死。”

說完,我們就下到陰暗、只有些許火舌在搖曳的主艙,那裏的嚴寒和船外但丁《神曲》中的“第九圈北極夜”有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