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古德瑟(第4/6頁)

古德瑟向前爬進左舷側的艙道裏,爬到糧食房左邊,然後爬得更遠。在他前方的煙霧裏,船員們用毯子在拍打火焰。毯子也著火了。

“排成消防水桶接力隊!”費茲堅在前方的煙霧裏大喊,“把水送到這裏來。”

“沒有水呀,船長。”有個人非常激動地大叫,古德瑟聽不出是誰。

“用尿桶。”船長的聲音如利刃般劃過煙霧與喊叫聲。

“都結凍了。”這次的喊叫聲,古德瑟聽出是主桅台班長約翰·沙利文的聲音。

“不管了,還是拿來。”費茲堅大叫,“也拿雪來。沙利文、辛克烈、瑞丁頓、席立、珀克、古雷特,叫船員們排成一條水桶接力線,從甲板一直延伸到下艙。能挖到多少雪算多少,把它們倒到火上。”費茲堅不得不先暫停下來,猛咳一番。

古德瑟站了起來。煙在他周圍盤旋著,仿佛有人剛開了一扇門或窗。前一刻他還能看十五或二十英尺遠,清楚看到船首的木匠及水手長儲藏室附近,火焰正在吞噬墻壁與橫梁;但後一刻就連眼前兩英尺外的東西都看不見了。每個人都在咳嗽,古德瑟也開始咳。

他又想起底艙那只從貯煤間裏伸出來的手臂。光是想到再回到那裏,他就幾乎要嘔吐。

但是那只東西現在就在這層船艙。

就像是要證實他的想法一樣,在船醫面前不到十英尺遠的四五枝毛瑟槍突然同時發射。爆炸聲震耳欲聾。古德瑟用手掌蓋住耳朵,雙膝跪地,想起他曾經告訴驚恐號的船員,一聲毛瑟槍響可能會奪走壞血病患者的性命。他知道他已經有壞血病的早期症狀了。

“停止射擊!”費茲堅大叫,“停火!這裏有人啊。”

“但是,船長……”下士亞歷山大·皮爾森說。他是幽冥號僅剩的四個陸戰隊員中軍階最高者。

“我告訴你停火。”

古德瑟現在看到維思康提中尉和幾個陸戰隊員的黑色身影浮現在火焰中,維思康提站著,而幾個士兵全都單膝跪地在裝填子彈,就像在戰場一樣。船醫發現船首附近的墻壁、船梁、零散的木桶和板條箱都著火了。水手們用毯子和一卷一卷的帆布來拍打火焰。火星四處飛躥。

一個身上著了火的船員跌跌撞撞地從火焰裏跑出來,沖向一列陸戰隊士兵,以及全擠在一起的船員們。

“停止射擊!”費茲堅大喊。

“停止射擊!”維思康提重復船長的命令。

著火的人倒在費茲堅的兩臂之間。“古德瑟先生!”船長喊著。補給士約翰·唐寧暫時不再用毯子去拍打走廊裏的火,反倒轉過身去撲滅傷者破舊衣服上冒出的火焰。

古德瑟向前跑,從費茲堅的兩臂之間將傷者接過來。那個人右半邊的臉幾乎不見了,不是被燒掉,而是被爪子扒掉,皮膚和眼睛松垮垮的,幾道平行的爪痕延續到右胸,直接劃破八層的衣服和皮肉。血浸濕了他的背心。那個人的右手不見了。

古德瑟發現他手裏扶著的是準副亨利·弗斯特·柯林斯。費茲堅不久之前才叫他和船縫填塞匠與他的副手,布朗與丹恩,到船首去守住前艙口。

“我需要有人幫忙我把他擡到手術房去。”古德瑟喘著氣說。柯林斯塊頭很大,即使是少了一只手,何況他的兩條腿已經癱軟了。因為他的身體還靠在糧食房的艙壁上,船醫才能勉強扶住。

“唐寧!”費茲堅朝著補給士高大的身影喊著,他又回頭用他起火的毯子去打火了。

唐寧丟下毯子,從煙霧中跑回來。什麽都沒問,補給士就將柯林斯剩下的那只手勾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後說:“古德瑟先生,我跟在您後面走。”

古德瑟準備爬上梯子,但是在煙霧中,十幾個帶著水桶的船員正打算從梯子上爬下來。

“讓開!”古德瑟吼著,“傷患要上去!”

那些皮靴和膝蓋退了回去。

唐寧扛著已經不省人事的柯林斯爬上幾乎是垂直的梯子時,古德瑟已經上到平常生活起居的主艙。船員們聚集過來看他。船醫這才明白,自己看起來想必也像個傷患。因為之前撞上柱子,現在他的手、衣服及臉上都是血跡,他還知道那些血已經被煤屑染黑了。

“往船尾走,到病床區去。”唐寧上來後,雙手抱著被抓傷且燒傷的人站著,古德瑟馬上向他下命令。補給士得側身才能走進狹窄的艙道。在古德瑟後面,二十來個船員接力將一個個水桶傳下梯子,其他人則忙著在船員起居區靠近火爐及前艙口的地方,把雪倒在冒著蒸汽、嘶嘶作響的艙板上。古德瑟知道,一旦那裏的艙板也著火,這艘船就完了。

亨利·羅伊德從病床區走出來,臉色蒼白,眼睛睜得很大。

“我的手術用具擺好了嗎?”古德瑟急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