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克羅茲(第2/4頁)

一八四七年五月二十八日。皇家海軍幽冥號及驚恐號……在北緯七十度五分,西經九十八度二十三分的冰上過冬。一八四六到四七的冬天,它們先順著威靈頓海峽向上走到北緯七十七度,再沿康華裏島的西岸回航,最後在北緯七十四度四十三分二十八秒,西經九十度三十九分十五秒的畢奇島過冬……

費茲堅打斷朗讀。“等等,這不對。我們是在一八四五年到一八四六年的冬天在畢奇島過冬的,不是四六到四七的冬天。”

“約翰爵士是在葛瑞翰·郭爾離船之前,口述這段文字給郭爾。”克羅茲急躁地說,“約翰爵士一定和我們現在一樣,過於疲累而且心思混亂。”

“沒人會像我們現在這麽疲累及心思混亂。”費茲堅說,“你再看,後面這裏說,約翰·富蘭克林指揮這支探險隊。一切狀況良好。”

克羅茲並沒有笑。也沒有哭。他說,“葛瑞翰·郭爾把信息放在這裏之後一個星期,約翰爵士就被冰原上那只東西殺死了。”

“而且信息放置後隔天,葛瑞翰自己就被冰上那只東西殺了。”費茲堅說,“‘一切狀況良好’似乎是另一種人生,不是嗎,法蘭西斯?你想得出我們能心安理得寫下這句話的時機嗎?在這段信息的周圍還有空白,你也許可以在那裏寫字。”

於是兩個人擠靠在石碑背風面。溫度又下降了,風也愈刮愈大,但是霧還在他們周圍打轉,好似風與溫度奈何不了它。天開始變黑了。在他們西北方依然炮聲隆隆。

克羅茲對著可攜式的小墨水罐呼氣,讓墨水變溫暖,再用鵝毛筆刺破表面薄冰去蘸裏面的墨水,然後將筆尖在冰凍的袖子上摩擦幾下,開始寫:

(四月二十五日)——皇家海軍驚恐號與幽冥號於四月二十二日被棄置在北北西方、距此五裏格遠的海上,自一八四六年九月十二日以來,兩艘船就一直受困在該處。一百零五位尚存的軍官與船員在船長克羅茲指揮下登陸此地——北緯六十九度三十七分四十二秒,西經九十八度四十一分。這張短箋是厄文中尉在被認為是詹姆士·羅斯在一八三一年搭建的石碑裏發現的,石碑位於北邊四英裏處,一八四七年六月已故的郭爾中校就是把這張短箋放在那裏。不過,詹姆士·羅斯爵士的石碑並不在那裏,那張紙已經被移到此處,也就是約翰·羅斯爵士的石碑真正的所在——

克羅茲停下筆來。我在寫些什麽呀?他心想。他眯起眼睛,將最後幾句再讀一次:在被認為是詹姆士·羅斯在一八三一年搭建的石碑裏發現的?不過,詹姆士·羅斯爵士的石碑並不在那裏?

克羅茲疲倦地嘆了口氣。去年八月約翰·厄文就負責把第一批補給品從幽冥號與驚恐號上運送到島上某個地方貯放,那地點後來就成為驚恐營所在。厄文當時所接獲的命令就是找到勝利角及羅斯碑,並且在它南方不遠處找個遮蔽性較好的海灣作為未來驚恐營的基地。在他們最早畫的草圖上,厄文把羅斯碑畫成位於貯貨點北方四英裏處,而非實際上的二英裏處。不過,接下來的雪橇隊很快就發現錯誤。現在的克羅茲已經累過頭了,所以他心中一直以為郭爾的信息罐是從某個假的詹姆士·羅斯碑被移到這個真的詹姆士·羅斯碑。

克羅茲甩甩頭,然後看著費茲堅,沒想到這位船長將手臂放在屈起來的膝蓋上,頭靠在手臂上休息。他正輕微地打鼾。

克羅茲一只手拿著紙筆以及小墨水罐,用另一只還戴著連指手套的手挖雪,把一些抹到臉上。雪的酷寒讓他猛眨眼。

專心,法蘭西斯。看在耶穌的分上,專心哪。他希望他還有另一張紙可以重新寫。他盯著寫在紙邊緣、密密麻麻幾乎無法辨識的文字,字母就像螞蟻一樣爬行著。紙中央是一段已經正式打好的文字,寫的是:無論何人發現此文件,皆請將它送至皇家海軍總部,接著還有好幾段用法文、德文、葡萄牙文及其他語言寫的同一段文字,郭爾潦草的字跡則寫在這些文字上面。克羅茲認不出自己在寫什麽。他的字軟弱無力、擁擠且細小,顯然是個被嚇壞或凍壞,或即將死去的人寫的。

或者,三者都是。

沒關系。他想。有可能根本不會有人讀到這段文字,即使有人讀到,那時我們也已經作古很久了。不會有任何影響。或許約翰爵士早就明白這點,或許這就是他在畢奇島時沒留下任何信息銅罐的原因。他一直都明白。

他把筆蘸進快要結凍的墨水裏,然後又寫了一些字。

約翰·富蘭克林爵士於一八四七年六月十一日辭世。截至目前勾止,探險隊的死亡人數是軍官九名、船員十五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