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必信息

奧利弗·莫頓

奧利弗·莫頓是英國科學作家、編輯,在《紐約客》《經濟學人》《探索》《國家地理》《連線》《美國學者》和《自然》等發表過諸多文章。2005年到2009年間,他擔任《自然》新聞和特稿主編。他的作品曾入選美國最佳科學寫作選集和美國最佳科學及自然寫作選集。他還出版了非虛構圖書《繪制火星地圖:科學與想象》與《世界的誕生與太陽能:植物如何賦予星球活力》。第10716號小行星就以他的名字命名。

莫頓在《自然》雜志上發表了一系列少於一千詞的精彩微型科幻小說。《阿爾必信息》探討了外星人造物到底能為人類揭示什麽——一個如此合理的精彩點子,早該浮出水面了。

致:愛娃·P

發自:斯特凡·K

回復:樣本處理部

2047年3月4日

我很擔憂奧德賽號的樣本回收設備,我覺得有必要把這憂慮寫下來。僅僅依賴阿姆斯那間備用的火星標本返回實驗室是極其不可靠的。它不夠靈活,空間不夠大,實在有負我們的期望。

我明白我的顧慮只是少數意見,已達成的共識是我們將處理非生物性的人工制品。我不想聽起來那麽固執己見,讓人誤解是去年十一月去斯德哥爾摩時,阿斯特拉-羅氏制藥公司的人在我的酒水裏下了點自我蛋白質。但我的少數派意見卻和整個事件非常吻合。當時,蘇茜和肖恩或多或少已經說服世人,阿爾必信息那三位一組的數列,遵循了某種數理哲學的原則——很可能是傳說中外星人三性別繁殖體系的類比。當時SETI的每一個人都去上了基因分析的快速教程,我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調用那個平方千米望遠鏡陣列,將之用作平面雷達,掃描特洛伊小行星帶。要不是這樣,我們就不會發現那座金字塔,更別提發射奧德賽號去那兒了。

我並不是說我比任何人都更理解阿爾必人的想法,我的DNA中與生俱來的信息並未比任何人多。我一貫的主張是,我們盡量不要去主觀解讀這信息。我始終確信,去描述他們的哲學、生活方式,甚至起源,是毫無意義的。越來越聰明的人工智能正做著越來越無意義的分析。看到那些分析報告,我越來越認為,物種門群之間的差異其實是隨機的。外星人的信息只是在指點我們,在木星後面有一個反射雷達波的四面體,也許我們會感興趣,此外別無他意。

每個人都認為,要不是白堊紀和第三紀之間的生物大滅絕造成了部分信息丟失,“殘余變異序列”中原本蘊含著某個關於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啟示。因為他們覺得曾經存在這樣的一個啟示,他們就指望這啟示會刻在金字塔的鈀墻上。但是,倘若外星人造訪過地球,把他們的信息留在這個星球每一個物種的基因之中,倘若他們想告訴我們他們自身的信息,那麽他們留的信息得更多一點,他們得多做幾份冗余備份,使之能順利經受物種間的進化和變異。可是,並沒有足夠的無用DNA可供書寫信息。重點是,他們並沒有選擇留下大量信息——他們只留了個指示牌。

我能讓負責望遠鏡陣列的人找到金字塔,是因為他們明白我對SETI項目知之甚深。但最近人們卻漸漸忘了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懷疑論者。關於他們自己,關於這個宇宙,一群外星人到底能告訴我們什麽有意義的信息呢?更何況,如果這個信息是阿爾必人在一億年前發送或留下的呢?對於阿爾必人來說,他們能肯定的是:不管地球上演化出了什麽樣的智慧生物,只要他掌握了測序科技,就必然會對一種知識感興趣。而這種知識的信息量非常大,不可能塞進基因的空閑分子裏。

項目組的每一個人都對我們能做的事很有信心,尤其是記錄和分析這些信息。我得承認,啟動這個計劃時,我未曾料到久已失落的載人航天飛船能如此輕易地被重新發明。我仍然驚訝不已,居然誰都沒有意識到,把一個技術問題先撇在一旁,然後在其他問題上專注許多年之後,帶著新科技回過頭來就能輕易攻克原來的問題。但樣本回收設備的問題無關技術難易,而關乎尺寸大小。

生物滅絕並不是阿爾必信息中的噪音,而是阿爾必信息的原因。阿爾必人明白一件事,生物多樣性會不可避免地隨時間削減。他們能為讀到這條信息的人做的,就是保存一點生物多樣性。當奧德賽號抵達特洛伊金字塔時,我並不指望它會發現更多關於外星人的信息。我指望能發現一批保存完好的中白堊紀生物標本,不只是基因,而是整個生物體樣本。蘇達拉特和她的男孩們回地球時,會帶回一大捧早期被子植物和恐龍蛋。我們得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