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光明(第5/10頁)

我差點失手把球掉在地上,只得再長出一只手以繼續拋球。“那麽他會成功了?他能修好它?”

“我不知道。他什麽都沒做,只是坐在那兒。不過……他有些地方實在太妙嘍。他很強大,這是顯而易見的。”查姆頓了一下,過了幾分鐘後又說,“馬希正在生悶氣。”

我嗤笑一聲:“一貫如此。他真以為我會讓這個人成功嗎?”

“我不知道,你會嗎?”

我徹底搞亂了拋球的順序,朝查姆的方向望去——即使他不想藏起來,這都不是件容易事。

“別傻了。”我說道,球丁零當啷地落到地上又反彈起來,“我都活了這麽久,也沒一個……為什麽我現在會需要他?”

查姆笑了,一股濃濃的鹽水味撲鼻而來。“是啊,為什麽呢?不過托普已經告訴我了,你迷戀著他的眼睛、他的破鼻子……”

“我迷戀著……”

“你騙不了我們,內韋。我們是你的家人。否則你以為馬希為什麽在生悶氣?也許你太孤獨了。”

“可我已經有你們了。”

“不是這種孤獨,母親。”我感到他靠近了,近到他的呼吸弄得我耳朵發癢,“馬希和我永遠都過不了第三個測試。”他低沉的耳語聽來比地震還要響亮,“但他可以。”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知道他正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漸漸消失——每次消失一部分。

他的聲音是最後離開的。“你孤獨嗎,內韋?”

我僵坐在自己城堡的頂端,凝視著那片黑色沙漠,看著那些顫動著的、發出柔光的沙子。幾分鐘後,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我召喚出伊斯拉斐爾的圖像。

他仍坐在我離開他時的那個客廳裏,電視在幾英尺遠處。他正凝眉沉思,偶爾伸手撫摸那怪物分了叉的尾巴。我望著他,一分鐘又一分鐘,一小時又一小時……我不知道到底多久。他一直紋絲不動,但在那個漫長的夜晚,他曾低聲叫過某個名字。我聽不大清楚,但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動,然後他的眼中掠過一絲痛苦。

我孤獨嗎?

我等待著黎明。

***

第一日,天亮了。馬希將我從恍惚中喚醒,他伸出二維舌頭,唰的一下抹掉了伊斯拉斐爾的殘影。這天早上他叨叨個沒完,從他那堆多到荒唐的牙齒中擠出一首刺耳的晨間詠嘆調。我覺得這對於他可能是愉快的,畢竟他的母親是一個能在大嚼中得到性高潮的生物。

“你看著挺開心嘛。查姆跟我說你在生悶氣。”

“我為什麽要生悶氣?咱們的綠眼睛闖入者已經失敗啦!”

我坐直身子盯著他:“失敗了?你怎麽知道的?”

他咯咯地笑得像只喜鵲,牙齒咯吱作響,連我聽了都心生怯意。“他一直沒動過,就在那兒幹坐了一夜,那個電視也沒有一點兒動靜。你下去自己看看吧。”

他縮成一條線,繞著我飛快旋轉,邊轉邊笑——雖然他的牙齒發出了冤魂一樣的哀號。

“我就知道你不會讓他通過的,內韋。”馬希再次將自己展平,“你來嗎?我想看見你把他丟出去。”

我的喉嚨像被人點了把火。“馬上就去。”我聲音沙啞地說。

馬希離開後,我轉身凝視那片沙漠。蛆蟲已經迅速從沙子裏鉆出,那噼裏啪啦的動靜就像骨頭慢慢被碾碎的聲音。空氣剛剛形成就迅速變濃,光線在濃稠的空氣中變了形。就從蛆蟲出沙的這陣低沉而清脆的聲音中,我聽出這一季已經到了季末。也許兩天之後,這片沙漠將迎來它的光明。我記不起上一次在這兒看到光明是什麽時候,我突然產生了憧憬,卻又有一絲恐懼。

如果馬希如我所料——所希望?——地錯了,那麽兩天後我們見到的將不止是光明。

***

我到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到齊了,他們無聲地看著伊斯拉斐爾,他也無聲地回望他們。連托普都臨時為自己搞了個身體。她化身成一個誘人的、有著棕色皮膚的人類,一根橙色的臍帶將她連接在墻上。伊斯拉斐爾仍然坐在地上,電視的尾巴在他指尖上得到了平衡。看樣子馬希講的是真的,他沒修好它。這東西看著跟昨天沒任何區別。我壓下心中一陣強烈的失望。可是,我為什麽要失望?我的生活裏又少了個麻煩而已。我仍可以留下來觀賞光明,只要我樂意。

我一出現,伊斯拉斐爾立即擡起頭,微微一笑,緊抿的嘴唇舒展開來。我的乳頭硬了,我能感到查姆幾乎無聲地笑著從我胸前掠了過去。

“你終於來了,我一直在等你。”伊斯拉斐爾說。一夜過去,他多了兩個黑眼圈。雖然十分疲憊,但他仍維持著高貴的姿態,令他十足像個人類。

我還沒作出回應,他就說:“我已經完成這項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