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拂石劫·破繭(第2/4頁)

看來剩下的依然是那個問題:數學。化石給江哲心提供的東西雖然仍不夠,而且缺失的環節也不少,但是,也只能這樣了。在時間的魔障面前,人類永遠只能後知後覺。公平地說,他其實算是幸運的了,天年出現的次數非常有限,這些標本卻已經涵蓋了其中的一半以上,這樣的概率已經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了。江哲心一直是無神論者,但每每想到某些難以解釋之處,也不禁懷疑冥冥之中天意的存在。就像阿爹留給他的小石娃,誰能想到在它的身上竟然鐫刻著這個星球最古老的往事……

時光過得太快,算起來江哲心第一次向劉青詢問關於小石娃的疑惑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時江哲心以助教的身份參加了劉青負責的一個課題組。

當時劉青瞄了一眼小石娃說:“這就是塊樹枝石。”

江哲心鼓起勇氣說:“巖石主體的年代測定時間大約是七億年前,樹枝石的年代一般只有四億到五億年。”

劉青笑笑說:“既然是‘一般’就有特殊,我還見過更早的樹枝石。”

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勇氣,江哲心提高聲音說:“在小石人頸口處的紋路很特別,像是某種環節類生物留下的痕跡,可以大致看見七節的身體。軟體生物如果保存在細沙質的沉積層中是可以留下化石的,而假如這種七節生物體能夠有幾丁質外殼的話,就更能得到保存。這個七節生物體化石也許就是這樣形成的,至於它和樹枝石共存應該是一種偶然。”

劉青驚詫起來,想不到平時不善言辭的江哲心今天居然突然變得反常,但他馬上反駁說:“既然測定出它是至少七億多年前的東西,那時候距離寒武紀生命爆發還有近兩億年,距離六億多年前的前寒武紀‘埃迪卡拉動物群’出現也還有一億年的時間,那個年代怎麽可能出現你描述的這種類似環節動物的生命體?這也有點過於荒謬了吧。人的感覺總有出錯的時候,要相信那些經過時間檢驗的理論。不管你說的這個東西看上去多麽像是復雜生物,但它只可能是錳鐵礦溶液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

劉青的話讓江哲心頭腦變涼了些,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權威尋求關於小石娃的答案。這次的經歷讓江哲心明白了一點:直到他提出這個問題的這一刻,問題的答案還沒有誕生。

【2009年10月21日】

最後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現在就握在江哲心手上。

這些年來,南京的冬天都不太冷,起風的時候倒是很多。當然,比起北京那邊來算是溫和多了。

韋潔如睡得很熟,居然發出輕輕的鼾聲,江哲心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這處市郊的房子是韋潔如一個好朋友的,江哲心隨著韋潔如叫她“陳姐”,盡管她年齡比江哲心小一些。韋潔如幾個月前開始斷斷續續地請假,傳言當然很多,但為了腹中的孩子,她根本就無所顧忌。雖然江哲心並沒有明確開口,但現在看來,北京方面肯定給予了一些幫助,南信大這邊沒有為難韋潔如。江哲心專門找了個機會同劉青談了他和秦珊的事,看得出劉青有些意外,但並沒有多說什麽。秦珊這段時間一直在外地出差,江哲心打算等她回來就找機會把他們之間的事情做個了結,這樣對每個人都好。

陳姐拿著一盤水果進來,看到韋潔如正睡著,就輕輕地放在一旁,轉身出去了。她的細心和好脾氣只是對韋潔如,對江哲心卻沒什麽好臉色。

江哲心凝視著潔如在被蓋下隆起的腹部,難以準確描述自己的心情。江哲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在意世界的好壞,以前他總是專注於自己看得到、摸得著的東西,很少想到專業之外的事情。但現在的他想得太多太多。人類文明史大約開始於九千年以前,那時氣溫在短期內驟然升高,然後比較平穩地保持了八千年左右。但是到了明朝中葉之後,氣溫驟然下降。明朝晚期的冬天異常寒冷,尤其是末期的公元1580年至1644年最為寒冷,是過去的一千年裏最冷的時段,在過去的一萬年裏排在第二位,在過去的一百萬年裏也能排進六至七位,可以說是自人類進入文明時期以來最寒冷的時期。這段時間在西方學界被稱為小冰期,這也是人類進入文明之後唯一經歷的冰期。而除此之外的那些氣候反常年代則被定義為“暖期”和“冷期”,比如距今兩千年前的羅馬暖期以及距今一千五百年前的中世紀冷期。

那段時間裏,加州白山的樹木年輪明顯變窄,而英國倫敦的泰晤士河頻繁封凍,以至於倫敦市民經常在河面上舉辦“冰凍集市”。明朝中後期的十六世紀,中國旱災發生的次數高達八十四次,居歷史上各世紀之冠。明朝崇禎即位的1628年正好是極寒期的中段,整個氣溫回暖是在明朝滅亡以後的1650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