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成、住、壞、空

隨著電腦網絡的普及,現在每晚七點整仍守在電視機前看《新聞聯播》的人日漸稀少,不過範哲一直是這個人群中的一員,說不上有什麽原因,大概算是一個習慣吧。但範哲沒有想到,今天的《新聞聯播》不同於以往。

“……近來某些國家無端指責中國參與由美國等國家制定的所謂末日計劃,這樣的傳聞完全是無中生有的汙蔑之辭。謠言止於智者,中方保留進一步追究的權利。”

範哲有些發蒙地盯著電視,屏幕上的女播音員正襟危坐著宣讀聲明,目光裏透露出一貫的從容鎮定。不知怎麽的,範哲突然覺得播音員的眼睛裏似乎藏匿著什麽東西,盡管她的語氣堅定得不容置疑,但範哲依然有這樣的感覺。當然,範哲知道這只是一種錯覺,她只是中央電視台的一名普通職員,不可能真的知道些什麽。

末——日——計——劃——

範哲嘆口氣,在心臟緊縮的同時,不知為何竟然生出一絲如釋重負的感覺。那個糾纏了他很久的東西今天終於第一次出現在中國最主流的媒體平台上,盡管是以被否定的形式。幾乎只是一瞬間,範哲就確定了一點: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空穴來風。自從那個夢之後,範哲一直隱隱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什麽事情就要發生了,但潛意識裏他依然盡力回避著這個念頭,希望只是自己多疑,事情並沒有那麽糟糕。但現在看來,事情的真相很可能就是那樣,甚至比自己的預想更加可怕。

徐嗣說得沒錯,中華道教從來就否定死亡和末日,而佛教和基督教卻有著關於末日和彼岸世界的完整理論。那麽很顯然,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末日,如果某一天末日真的來臨,那麽道教徒將同所有的無神論者一樣,面臨極其艱難的處境——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建立過關於末日的預案。現在看來,正是因為國家高層早已知曉這一天即將到來,所以前期才在政治、經濟,以及文化上做大量準備。其中一項重要措施便是一改多年的成規,鼓勵民眾去信仰宗教。通過這種特殊的預案,試圖在危機真正到來時盡可能避免社會急劇動蕩崩潰。如果把社會看作一個人,這些措施就是讓這個人在面對無可抗拒的命運時能夠更平和一些、更安詳一些。

臨終關懷!範哲突然想起這個醫學上的專業術語,他的臉不禁抽搐了一下。範哲終於醒悟到,原來這段時間自己做的就是這麽一件事情。

韋石和範小基本不看電視,每天這個時間他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新學期剛開始不久,好像沒多少作業。韋石一直頭也不擡地守在電腦前,屏幕上滿是格子,像是一副圍棋棋盤。範小則是輕松地抱著一本封面鮮亮的雜志看得入迷。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範小的側面帶些逆光,精致的鼻梁和嘴唇構成了漂亮的剪影,濃密的劉海在她的額頭上輕輕拂動。範哲在心中低嘆一聲,走到韋石身旁輕拍了一下他的肩。

韋石擡起頭,稍稍有些驚訝,印象裏範哲很少在他做事情時打攪他,“範叔叔,有事嗎?”

“忙這麽久了,休息一下吧。”範哲遞給韋石一個剝好皮的橘子。

“我沒覺得累。”韋石憨憨地笑笑,接過橘子,直接塞了一小半到嘴裏。

“你在下圍棋?勝負如何?”範哲看著屏幕,對手的名字叫什麽“南天”,棋力似乎不弱,旁邊欄目裏顯示的是九段。不過範哲知道這種電腦對戰平台上顯示的所謂九段一般相當於現實中業余三四段的樣子。

韋石擺擺手,“我的水平哪裏是人家對手,南天可是業余六段。”

範哲吃了一驚,“業余六段?”範哲也算是個圍棋愛好者,中國圍棋晉級的規則他是知道的,進到業余五段的人很多,但業余六段則是一個高坎,必須獲得全國性大賽前六名才能授予,每年能夠晉級的人是鳳毛麟角。也難怪範哲吃驚,他看了下局勢,韋石雖然落了下風,但盤面差得並不多,不到十目的樣子。要知道,對方已經可算是職業棋手了。

“你是……下的讓子棋吧。他讓了幾子啊?”

韋石稍愣了下,似乎明白過來了,“範叔你以為是我在下呀?我基本上只負責擺棋子,真正動腦子下棋的是‘節點’。”

“‘節點’又是誰啊?”

韋石手指微動,屏幕上顯出另一副棋盤。“我把南天走的棋擺到這裏,再把‘節點’的應對發到對戰平台。當然了,如果我覺得有更好的走法也會糾正下。所以這盤棋也可以算是我和‘節點’商量著一起下的。”

“你的意思是,這個什麽什麽節點,是一個圍棋程序?”範哲問道,“怎麽叫這樣拗口的名字?”

“我是隨便起的。”

“是你自己編的?”範哲忍不住驚嘆一聲,“這個程序的棋力很不錯啊。你沒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