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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為止,「巴克斯特的表演集錦和快樂大聚會」是流浪中最好的部分。吉爾想起那次在——在哪個鎮上來著?表演「秀女郎」的姑娘們被拘留了。實在太不公平了。每次表演之前,他們都會事先跟當地人商量好:需不需要戴胸罩;照明燈光是強是暗,等等。可治安官還是不管不顧地把她們關了起來,而法官似乎也很樂意讓姑娘們嘗嘗牢飯的味道。營地關了門,大家都跑來參加聽證會,還有不少呆瓜淌著口水往裏湊,想瞟一眼那些「沒羞沒臊的女人」。邁克和吉爾也擠進了法庭的後排。

吉爾早就跟邁克三令五申,絕對不可以在可能被發現的地方幹任何出格的事兒。然而邁克靈悟到了一個關鍵點——

治安官正作證指控她們「公然猥褻」——而且顯然從中得到了極大的樂趣。突然之間,他和法官都被剝了個赤條條精光光。

吉爾和邁克趁亂溜了出去;所有被告也都跑了。馬戲團收起帳篷,去了一個更誠實的小鎮。沒人把這個奇跡跟邁克聯系在一起。

治安官的表情會成為吉爾這輩子最珍貴的回憶之一。她開始在心裏跟邁克交談,想說說那個土裏土氣的治安官的樣子有多好笑。問題是火星人沒有好笑這個概念,她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心靈感應,聯系還在不斷增強——但感應時只能用火星語交流。

(「什麽事,吉爾?」)他的意識回答道。

(「以後再說吧。」)

他們靠近旅館,邁克放慢了速度,她感到他的意識也放慢了速度。吉爾更喜歡在營地宿營,只有一件事不方便:那兒沒浴缸。淋浴當然也挺好,可什麽也比不上一大缸熱水,爬進去泡個夠!所以他們有時會住進旅館,再租輛車。由於早年的訓練,邁克不像吉爾那樣厭惡肮臟。他現在跟吉爾一樣幹凈,但這只是因為她對他進行了再訓練。他不必清洗也能讓自己保持一塵不染,同樣的,一旦知道吉爾喜歡他留什麽發型,他就再也不需要理發師了。但有一點一直沒變:邁克一如既往地喜歡浸泡在生命之水中。

「皇家酒店」又老又破,不過「蜜月套房」裏的浴缸卻很大。他們一進門,吉爾就直奔浴缸,開始放水——並且毫不吃驚地發現自己已經一絲不掛,準備好泡澡了。親愛的邁克!他知道她喜歡購物;還強迫她縱容自己這個小惡習——只要發現任何衣服不再討她喜歡,他就把它們送進虛空。吉爾只好警告他,太多新衣服在團裏太打眼,不然的話,他準會天天這麽幹。

「謝謝,親愛的!」她大聲喊道,「咱們進去吧。」

他要麽是已經脫了衣服,要麽就是把衣服變沒了——應該是前者;邁克不覺得買衣服有什麽意思。除了防寒保暖之外,邁克看不出幹嗎要穿衣服,而他偏偏又冷熱不懼。他們面對面坐進浴缸,她捧起一捧水,嘴唇輕觸,然後獻給邁克。儀式並非必須,但吉爾喜歡這樣。它提醒著他倆彼此的關系——當然,事實上任何提醒都毫無必要,從現在直到永遠。

然後她說:「我剛才想起了那個討厭的治安官,他一絲不掛的樣子真好笑。」

「他的樣子好笑嗎?」

「哦,絕對是的。」

「解釋一下,他為什麽好笑。我沒看出笑話來。」

「唔……恐怕我沒法解釋。那不是笑話,不像雙關語之類的可以解釋。」

「我沒靈悟到他好笑,」邁克說,「在那兩個人——法官和治安官——身上,我靈悟到了錯誤。我本來會把他們送走,但我知道你會不高興,所以才沒那麽幹。」

「親愛的邁克,」她摸摸他的臉頰,「好邁克。你那時的做法更好。他們跟咱們一樣,絕對忘不了當時的羞辱。五十年之內,那地方都不會再有人因為猥褻暴露被逮捕了。咱們談點別的吧。我一直想告訴你,取消我們的表演,我覺得很遺憾。寫台詞我已經盡了全力,可我跟你一樣,也不是當演員的料。」

「是我的錯,吉爾。提姆說得對,我沒能靈悟呆瓜。但和馬戲團一起巡回演出對我很有幫助……我對呆瓜的理解一天比一天更深了。」

「你不能再管他們叫呆瓜和呆子,因為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他們只是普通人,不是什麽『呆瓜』。」

「我靈悟到他們是呆瓜。」

「沒錯,親愛的,但這太不禮貌。」

「我會記住的。」

「你決定好我們要去哪兒了嗎?」

「沒有。時候到了,我就會知道。」

千真萬確,邁克總是知道。那個晚上,他從溫順聽話變成了指揮若定,力量和信心不斷增長。曾幾何時,那個男孩連讓煙灰缸飄在空中都感到疲憊,現在他不僅可以讓她浮起,還能同時幹別的事,而且無論你需要多大的力氣,他都使得出來。她記得有一次營地滿是泥濘,一輛卡車陷進泥裏。二十個壯漢又推又拽——然後邁克也拿肩膀去扛;陷在泥裏的後輪於是擡了起來。邁克已經老練多了,他沒讓任何人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