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當你了解了弗拉基以後,就會覺得他們其實並不壞。

這些人也有他們的秘密語言。他們自個兒認為這是國際語,可是實際上他們還是在說土語。索比聽著他們的交談,學到了幾十個動詞和幾百個名詞,這以後,他只是偶爾碰上一句弄不明白的行話術語。他感到,這些人很尊重他身為貿易商跨越無數光年的經歷,同時又覺得同胞是一群怪人。他沒和這些弗拉基爭論。弗拉基就是弗拉基,只能有這點見識。

當這艘H·G·C·許德拉飛船快要離開赫卡特飛往邊緣星球時,一張貿易商的匯款單和一份押貨員表格送到了船上,匯款單上寫著的金額是從朱布爾波到赫卡特期間西蘇號贏利的八十三分之一。索比想,他好像成了被交換出去的一個女孩,還可以拿到陪嫁費呢。這筆錢的數額大得讓人不安,本來應該從中扣出全體分攤支付的飛船損耗費,但卻沒有。他覺得應該去西蘇號重新計算一次。這不光是因為他感到自己是西蘇家庭的一員。在西蘇號上的那段生活,已經使這個從前的小乞丐有了一種依靠別人施舍的人絕不會有的觀念:賬目必須結清,欠債必須歸還。

索比心想,不知道老爹會拿這筆錢怎麽辦。當他聽說可以存到出納員那裏時,他才稍微輕松了些。

隨同匯票一起寄來的還有一張熱情的字條,祝他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貿易順利,下面落款是:“愛你的母親。”這使他更為感動,同時也讓他很不好受。

弗裏茨也寄給他一包東西和一封信:

親愛的弟弟,沒人向我通報最近發生的這件神秘事情,不過咱們這艘老船上這幾天的日子卻非常不好過。最高領導層的看法激烈沖突——真是不可思議呀。至於我,我什麽看法都沒有,只是很想念你的傻話和呆相。祝你快樂,買賣東西找零時記得點清楚。

弗裏茨

又:演出極其成功,洛延確實喜歡摟摟抱抱。

索比把西蘇號郵過來的東西收藏好。現在他要努力成為一個國民警衛隊士兵,所以這些東西使他感到很不自在。他發現警衛隊不是貿易商那種封閉型團體,只要具備入伍條件就行,沒有什麽神秘儀式,因為他們並不關心某個士兵是從哪裏來的,到過什麽地方。許德拉飛船上的士兵是從許許多多星球上招來的,由人事局的一套機制確保其政治上的安全問題。索比船上的夥伴們長得有高有矮,有瘦有胖,身上有的長毛,有的不長毛,有的人是“變種”,有的人外表上沒什麽畸變。索比正好接近於標準型,而他自由貿易商的背景僅僅是一種可以接受的怪癖,而且使他大致具備了太空人的資格,即使現在的他仍然是一名新兵。

事實上,惟一的問題就是,他是個新兵。身為國民警衛隊三等兵,又沒受過新兵訓練,他是而且只能是一個新兵蛋子,直到他證明自己的價值為止。

但是,在軍隊引以為豪的“團隊精神”方面,他並不比任何新兵更差勁。他被安排了一個鋪位、一份夥食和一個工作崗位,並由一個頂頭上司吩咐他怎麽做。他的工作就是清掃船艙,他的戰鬥崗位就是在電話不通時給武器部門的軍官當通訊員,也就是說,平時承擔替他們端咖啡的工作。

其他就沒什麽打擾他的事了。他隨時可以參與大家的聊天,只要在“前輩”們高談闊論時不去打岔就行。要是三缺一,人家還會邀請他打牌。傳播小道消息也不避開他。如果哪個老兵急需上衣和短襪,他必須把自己的借給對方。索比早就習慣了當下級,所以沒遇上什麽困難。

許德拉號飛船執行的是巡邏任務,食堂裏的聊天話題都集中在能不能成功“搜索”目標上。許德拉的“腿勁”十足:三百個標準重力加速度,專門搜尋像西蘇號這樣的商船盡可能避開的劫掠船。許德拉上除了大型設備和重型武器系統,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動力設備和油箱。

索比桌子對面坐的是他的頂頭上司、炮兵二等兵皮比,人稱“分貝”。有一天,索比正在悶頭吃飯,想著飯後是去圖書館還是在餐廳裏看立體電影。這時,他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外號:“覺得怎麽樣,貿易商?”

索比對自己的外號感到很自豪,可他不喜歡從皮比口裏聽到,因為皮比是個自以為很有頭腦的人,他常常用這個外號招呼索比,然後急切地問“生意怎麽樣”,手上還做出點錢的動作。索比的對策從來是置之不理。

“覺得什麽怎麽樣?”

“你為什麽不聽我們說話?除了窸窸窣窣、叮叮當當的錢幣聲音以外,你聽不見別的東西了嗎?剛才我把我對武器軍官說的話告訴了大夥兒:要想擊落更多海盜船,就要盯住它們不放,別像貿易商船一樣,嚇得要死,不敢戰鬥,肥得流油,逃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