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異種

你們是怎麽直接對安德的意識說話的?

既然我們知道他在何處,那麽這就和吃飯一樣自然。

你們是怎麽找到他的?對於任何一個沒有轉換成第三種生命的人,我從來就無法對他的意識說話。

我們是通過安賽波,以及與安賽波連接的電子裝置發現他的――發現他的身體在太空。為了進入他的意識,我們不得不進入混沌世界,並且建立一座橋。

一座橋?

是一個過渡性的實體,部分像他的意識,部分像我們自己的意識。

既然你們能夠進入他的意識,那為什麽不阻止他毀滅你們呢?

人腦是十分奇特的。我們來不及弄明白我們在那裏發現的意義,來不及對那扭曲的空間說話,我所有的姐妹母親全都死光了。我們在等待,隱藏在繭內的歲月裏,繼續研究他,直到他發現我們;於是,當他到來的時候,我們就能夠直接與他對話。

你們做的橋情況怎麽樣?

我們壓根兒沒有想過。也許還在那兒的某個地方。

新品種馬鈴薯正在死亡。安德看見葉子呈現明顯的褐色圓圈,馬鈴薯的莖變得脆弱,哪怕是最輕微的風吹拂,都會紛紛彎曲,最後猛地折斷。今天早晨,馬鈴薯都還好端端的,現在疾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給予它毀滅性的打擊,元兇只能是德斯科拉達病毒。

埃拉和娜溫妮阿會失望的――因為她們對這個品種的馬鈴薯寄予了很高的希望。安德的繼女埃拉正在研究一種基因,這種基因將使一個生物的每一個細胞產生三種不同的化學物質。眾所周知,這些化學物質能夠遏止或者殺死德斯科拉達病毒。安德的妻子娜溫妮阿也在研究一種基因,這種基因將使細胞原子核無法被任何一個比德斯科拉達大三分之一的分子所滲透。他們將這兩種基因疊接在這個品種的馬鈴薯上,早期的試驗表明,這兩種屬性已經紮根,於是安德把馬鈴薯幼苗帶到實驗農場種下去。他和助手們對幼苗培育了六周。一切似乎都進展順利。

如果該技術奏效的話,就可以應用於盧西塔尼亞星上的所有動植物,而這些動植物正是該星上的人類賴以生存的根本。然而,可能是德斯科拉達病毒太狡猾了,最終看穿了他們的一切伎倆。盡管如此,六周總比通常的兩三天長多了。說不定他們走的路徑是正確的。

也許情況發展太快了。遙想當年,安德剛剛來到盧西塔尼亞星的時候,從地球帶來的動植物新品種在田裏存活了二十年之久,德斯科拉達病毒才破譯了它們的基因分子,進而將它們分裂。但近年來,德斯科拉達病毒明顯有了重大突破,可以在數日甚至數小時裏破譯任何從地球帶來的基因分子。

目前,人類殖民者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種植莊稼、飼養痘物,那就是使用一種可立即置德斯科拉達病毒於死地的噴霧劑。所以,有些人類殖民者想給整個行星都噴上這種農藥,從而將德斯科拉達病毒幹凈、徹底地消滅。

給整個行星都噴上這種農藥聽起來不現實,但也不是不可能的。這個選擇之所以被否定,是另有原因――每一種土生土長的生物都絕對依賴德斯科拉達病毒繁殖,包括豬仔――這顆星球上的土著智慧生物豬族――它們的繁殖周期與惟一一種土生土長的樹木息息相關。如果德斯科拉達病毒遭到毀滅,那麽這一代豬族將是最後一代。這將是異族大滅絕。

到目前為止,任何會導煞豬族毀滅的想法都會立刻遭到人類聚居地――米拉格雷大多數人的否定。不過,安德知道,如果再有幾.件事實廣為人知的話,就會使許多人改變觀念的。譬如,只有少數人知道德斯科拉達病毒已經有兩次適應了人們用來殺死它的化學物質。埃拉和娜溫妮阿已經研制出這種化學物質的好幾個新版本,這樣下―次德斯科拉達病毒一旦適應了一種殺毒劑,她們可以立即就換成另一種殺毒劑。同樣,她們曾經一度不得不改變德斯科拉達病毒抑制劑,這種抑制劑能保證人類不會死於寄生在殖民地每一個人體內的德斯科拉達病毒之手。抑制劑添加在殖民地所有的食品裏,這樣每一個人每餐飯都攝取了抑制劑。

然而,所有的抑制劑和殺毒劑都是按照相同的原理發生作用的。既然德斯科拉達病毒已經在普遍意義上學會適應了從地球帶去的基因,那麽,總有一天它也會學會對付各個等級的化學物質:到那時候,無論人類擁有多少新版本都無濟於事了――德斯科拉達病毒將會在數日之內耗竭他們的資源。

只有幾個人知道米拉格雷的生存環境實際上是多麽危險,只有幾個人知道人類的生存在多大程度上取決於盧西塔尼亞星的異族生物學家埃拉和娜溫妮阿正在進行的研究工作,知道她們與德斯科拉達病毒之間的競賽是多麽難分難解,知道她們一旦落後。其後果將不堪設想。長痛不如短痛。如果殖民者確實明白這一點,就會有許多人說,如果不可避免有一天德斯科拉達病毒會毀滅我們。那就幹脆現在我們把它徹底鏟除。如果這樣做會把豬族全部毀滅掉,那我們很遺憾;但如果在豬族與我們之間進行選擇,我們只有選擇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