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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討論組的討論被原封不動地記錄在觸顯日志上。在最後的日子裏,為了再一次聽到伊妮婭的聲音,我又將它們播放了一遍。

“告訴我們技術內核的事。”聽到聖神抵達消息的那晚,討論照常進行。其間,一名僧侶請求道:“請告訴我們有關內核的事。”

伊妮婭猶豫了一秒鐘,便馬上微微頷首,仿佛在向自己的思想發令。

“很久很久以前。”她開始講述,一旦需要進行大段的解釋,她都會以這句話作為開始。

“很久很久以前,”伊妮婭說,“一千多標準年前,大流亡前……三八年的天大之誤前……我們人類所知的自主智能生命,便唯有人類自己。然後,我們有了一個想法,可不可以通過一項龐大的工程,設計出另一種智能——用大量的矽制造出一種開關式檢測裝置,構成的部分有晶體管、芯片、電路板……那是一台機械,擁有許許多多互相聯結的電路,換句話說,是模仿——請原諒我用這個詞——模仿人類大腦的形態和功能。

“當然,人工智能並不是這樣進化而來的。他們差不多是在人類懵懂無知時,兀然出現在了這個世上。

“你們必須首先想象舊地的樣子,那時的人類尚未擁有外世界殖民地。那時還沒有霍金驅動器,沒有星際旅行。所有的雞蛋都在一個籃子裏,那個籃子就是我們美麗的藍白水世界——舊地。

“基督紀元二十世紀末,這個微小的世界出現了原始的數據網。最基本的星球無線電通信,進化成了一種由古老矽基電腦組成的分布式密集系統,除了通用通信協議,這些電腦沒有組織和階層的需要,也沒有別的任何需要。就在那時,內存分配式集群意識的產生便無可避免了。

“今日的內核人格最早的直系祖先,並不是那些刻意創造人工智能的項目,而是一些模擬人工生命的偶然嘗試。十九世紀四十年代,技術內核的曾祖父,一個名為約翰·馮·諾依曼的數學家,對人工生命的自我復制作出了全面的論證。早期的矽基電腦小到足以被個人所用時,好奇的業余人士便馬上開始嘗試,試圖在這些機器狹限的CPU周期中創造合成生物。於是,在十九世紀六十年代,超生命產生了,這是一種會自我復制、儲存信息,能夠交互作用、代謝、進化的生命。在那個世紀的最後十年,它逃脫了個人電腦的小池塘,進入了萌芽中的行星數據網,當時它被稱作互聯網。

“早期的人工智能蠢如泥垢。或者更準確的比喻是,蠢如泥垢中的早期細胞生命。在培養皿一般的溫暖數據網中,漂浮著一些早期的超生物,其中有一種存在於虛擬電腦RAM中的80字節生命體,所謂的虛擬電腦,是由電腦模擬出來的電腦。這些生命最後被釋放進了數據網,其中一個人,名叫湯姆·雷伊,這個人不是人工智能專家,不是電腦程序員,也不是賽伯飆客——在當時,這些人被稱作黑客。他是一名生物學家,昆蟲收藏家,植物學家,鳥類觀察者,他曾跑去森林,花了數年為一個名為E.O.威爾森的大流亡前科學家收集螞蟻。在觀察螞蟻的過程中,湯姆·雷伊迷上了進化,並想象能否在電腦中使人工智能完成真正的進化,而不單單是模擬。他聯系了一些賽伯飆客,但這些人之中沒人對這個主意感興趣,於是他開始自學計算機程序。賽伯飆客說,代碼序列的進化和變異在電腦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它們被稱為“bugs”,是一些會導致崩潰的程序。這些人說,如果代碼序列進化成了另一種東西,那它們幾乎肯定就無用了,也無法存在,這就跟大多數變異體一樣,它們會搞砸電腦軟件的運行。於是湯姆·雷伊為他的代碼序列生物創造了一台虛擬電腦,接著,他編寫了一段80字節的代碼序列生物,它會復制,會死亡,會在虛擬電腦中進化。

“80字節復制自身,創造出更多的80字節,這些80字節的原人工智能細胞生物將迅速塞滿這個虛擬的宇宙,就像早期地球這個極樂世界上池塘綠藻一層層地疊加復制一樣。但湯姆·雷伊為每個80字節設計了一條數據標簽,換句話說,就是給他們設了年齡,又創造了一個劊子手程序,取名為收割者。收割者在這個虛擬的宇宙中漫步,將每個到達年齡的80字節生命和無法存活的變異體處理掉。

“但是,進化,卻不會讓劊子手的活兒那麽輕松。80字節變異出一種79字節的生命,不僅僅存活了下來,而且很快就在繁殖速度和數量上勝過了80字節。這些超生命,如今的內核人工智能的祖先們,一出生便開始優化他們的基因。很快,它們又進化出一種45字節的生命,幾乎把早期的那些80字節生命全給淘汰了。作為他們的創造者,湯姆·雷伊發現這些古怪的45字節開始找不到足夠的代碼讓他們進行復制了。而且,就在80字節快要覆滅的時候,45字節也慢慢衰滅了。於是他對45字節的生命進行了解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