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TEEN 第一十六章 穿越火山(第3/5頁)

贊美這未竟的造物!

山內爾姆月尼德哈德日。早上雪停了;天陰,有風,氣溫大約華氏十五度。我們腳下這條有著眾多支流的大冰河從西面注入峽谷,現在我們已在冰河的最東頭。德雷米戈爾山跟德拉姆內山已經基本上被我們拋到了身後,不過德雷米戈爾山陡峭的山脊依然聳立在我們的東面,幾乎與視線平行。

我們一路爬行,現在必須做出選擇:是沿著漫長彎曲的冰河往西走、慢慢登上冰原呢,還是直接攀爬今晚營地以北一英裏處的冰巖峭壁,這樣可以縮短二三十英皇的路程,但是很危險。

艾傾向於冒險一試。

他這個人身上有個脆弱的地方:他完全不會自我保護,就連生殖器官也總是露在身體外面;不過他很強壯,強壯得令人難以置信。我不敢肯定他拉雪橇的耐力是否強過我,不過他拉得確實比我猛比我快——力量是我的兩倍。遇到障礙物時,他不管從前面還是後面都可以擡起雪橇,而我除非進入多瑟狀態,否則是擡不起那樣的重量的。與他的脆弱及強壯相配的是,他很容易泄氣,也很容易鬥志昂揚,脾氣暴烈而急躁。我們這些天來遲緩又艱難的爬行讓他心力交瘁。如果他是我們這個星球上的人,我會覺得他是一個懦夫。不過他絕不懦弱。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英勇無畏的人。他已經做好了冒險的準備,迫切地要迎接這突如其來的懸崖考驗。

「火焰和恐懼是好仆人,但如果受它們的制約,它們就會成為最壞的主人。」他讓恐懼為他效力,我卻差點任由恐懼帶著我繞遠而行。他身上兼具勇氣和理智。這本來就是一趟艱險的旅程,尋求安全路線又有什麽意義呢?有些路線是毫無意義的冒險,我們當然不會走;但絕沒有一條路線是安全的。

山內爾姆月斯特裏斯日。運氣太糟了。我們花了整整一天,也沒能把雪橇拉上山。

狂風大作,嗍麩雪夾雜著密集的火山灰。大風從西邊盤旋而至,漫天都是德拉姆內山的火山灰,暗無天日,一片漆黑。到了這上頭,冰面顫抖得沒那麽厲害了,但我們攀爬一處傾斜懸崖時,山體卻發生了一次劇烈的震動。嵌進冰面的雪橇被震松了,我也被跌跌撞撞地拖出了四五英尺遠。幸好艾的力量很大,牢牢地抓住了雪橇,我們才沒有跌回崖底。那高度恐怕有二十多英尺,如果我們中有一個摔斷了腿或胳膊,我們倆也許就全完蛋了。危險無處不在——身處其境時,就越發地恐怖。我們身後,白色水汽籠罩了低處的冰河山谷,火山熔巖已經跟冰層相遇。我們沒有退路,只好明天繼續向西,對西面更遠處的陡坡發起進攻。

山內爾姆月伯爾尼日。運氣還是很差,我們只得繼續西行。一整天都暮氣沉沉的。我們呼吸時覺得很疼,不是因為寒冷(因為刮西風的緣故,即便是夜間,氣溫也在零度以上),而是因為吸入了火山灰和煙氣。這兩天工夫算是白費了,我們手足並用,爬上一座座陡峭的巖壁和冰巖,卻總有無法攀爬的光滑冰面或是陡崖攔在眼前。我們繼續努力,但卻一再受挫。艾被弄得筋疲力盡,怒氣沖沖。他似乎要哭了,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哭出來。估計他覺得哭泣不吉利、不體面。即便是在我們逃亡生涯的最初那幾天,他身體不適、極度虛弱時,也是背著我偷偷流淚的。這裏面有個人、種族、社會和性方面的原因——我是怎麽也猜不出艾不讓自己哭泣的原因何在。不過,他的名字本身就像一聲痛苦的大叫。那還是在埃爾亨朗、我初次聽說他的時候,現在看來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時我聽說出了個「外星人」,於是問起他的名字,我聽到的是宛若黑夜裏從人類喉頭發出的痛苦的叫聲。

他睡著了,雙臂仍在顫抖抽搐,強壯的身軀顯得那麽脆弱。我們周遭的一切:冰與巖石、雪與灰燼、火焰與黑暗,都在顫抖、抽搐、呻吟。懸浮在黑暗天空中的巨大雲團下方綻開了一朵暗紅色的花,那是火山發出的巨大亮光。

山內爾姆月奧尼日。仍然不走運。這是我們此行的第二十二天了。從第十天開始,我們沒有往東方前進過一英寸,反而因為老往西走倒退了二十到二十五英裏。第十八天之後,我們往哪個方向都沒有前進,還不如靜坐不動呢。就算能爬上冰原,我們的食物還足夠穿越冰原嗎?這個念頭在我腦中揮之不去。火山噴發產生的煙霧嚴重阻擋了我們的視線,我們沒法很好地選擇路徑。艾恨不得挑戰每一處有可能通向冰原的上坡,不管坡度有多陡。對我的謹小慎微,他顯得很不耐煩。我們兩人必須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再過一兩天我就要進入克慕期了,緊張的情緒會進一步加劇。與此同時,在這片冰冷幽暗的灰燼當中,我們在冰巖峭壁上四處碰壁。要是讓我來寫一本新的堯米西教義,我要把那些賊死後送來這裏——那些在圖盧夫借著夜色偷走大袋食物的賊、那些剝奪了一個人的家庭和名譽並將他屈辱放逐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