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WENTY 第二十章 徒勞無益(第4/6頁)

「沒有了。」

「那就退下吧。」

連我也背叛了他。我說過,在國王宣布終止對他的放逐、讓他恢復名譽之前,我不會讓飛船登陸的。可是我不能死守著這個條件,而放棄他為之付出生命的事業。就連這一事業也無法讓他擺脫被放逐的命運。

那天接下來的時間裏,我跟戈謝爾恩勛爵以及其他人一起安排接待和安頓飛船人員的事宜。到了第二時,我們乘著機動雪橇奔赴阿斯吞沼澤,那裏在埃爾亨朗東北大約三十英裏處。登陸點選在一片遼闊無人區的邊緣地帶,這是一片泥炭沼澤,不適於耕作及居住。現在是伊雷姆月中旬,這片平坦的荒原上冰天雪地,積雪厚達數英尺。無線電信號台全天都在運行,我們已經收到了發自飛船的確認信號。

在降落過程中,飛船上的人員一定可以在屏幕上清晰地看到星球的明暗界線,跨越格雷特大陸,從古森灣一直延伸至查理森灣。當我們仰望天空,看到了那顆正在降落的星星時,時間已是黃昏時分。飛船上的人一定能看到落日余暉下聳立的卡加伏群峰,如同點點繁星。

飛船聲勢浩大地俯沖而下,降落到地面上被減速火箭攪出的那個泥濘大湖中。一股白色蒸汽噴湧而出,隨後飛船陷入花崗巖般堅硬的永凍沼澤,穩穩地停了下來。湖面迅速地再次凍結,飛船也逐漸地冷卻下來,就像一條優雅的大魚,以尾鰭當支點平穩地坐著,在冬星的暮色中閃耀著銀灰色的光芒。

飛船的降落過程轟轟烈烈、壯觀異常。來自阿仁霍德的法科西在我身邊感嘆道:「能見到這一場面,真是此生有幸啊。」看著冰原、面對死亡之景時,伊斯特拉凡也說過這樣的話;今晚他如果在場,必定也會發出同樣的感慨。為了擺脫心中深深的悔恨,我爬上雪堆,向飛船走去。船體冷卻劑已經讓飛船外殼結了一層霜。我靠近時,飛船高高的舷窗滑了開來,伸出一道弧線優美的舷梯,直抵冰面。最先走下飛船的是朗赫歐秀,她自然是一點都沒有變,跟我上次見她時一模一樣。對我來說時間已經過去三年,對她卻只有短短的幾周。她看了看我,看了看法科西,又看了看我身後那些前來歡迎的人們。她走到舷梯腳下,停住,用卡亥德語莊嚴地說道:「我以友好使者的身份而來。」在她眼裏,我們所有人都是外星人。我讓法科西先上前去招呼她。

法科西對她講明了我的身份,她這才走過來,以我們的方式握住我的右手,一邊仔細端詳著我的臉。「哦,金利。」她說,「我簡直沒認出你來!」這麽長時間之後,重新聽到女人的聲音,感覺真是怪異。我建議其他人也都走下飛船。如果這時表現出任何懷疑和不信任,都是對卡亥德迎接人員的侮辱,會打擊他們的希弗格雷瑟。大家走出飛船,極其謙恭地同卡亥德人見面。他們每個人,無論是男是女,我本來都很熟悉,現在卻都顯得十分奇異。他們的聲音聽起來如此生疏,要麽太過低沉,要麽太過尖厲。他們就像馬戲團的大怪獸,分為兩種性別,就像那種雙眼裏閃爍著智慧火花的大猿猴,全都處於發情期、處於克慕期……他們跟我握手、撫摸我、擁抱我。

我盡量保持鎮靜。在搭乘雪橇返回埃爾亨朗途中,我把眼下最需要注意的事項告訴了赫歐秀和圖利埃。到了皇宮之後,我的身體已經無法支撐,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位薩西諾斯醫生走了進來。聽著他那平和的聲音,看著他的臉——那張年輕、嚴肅的臉,那張非男非女的臉,那張人類的臉,我覺得欣慰、親近,覺得這樣的臉才……對勁。可是,在吩咐我上床、服了一些溫和的鎮靜劑之後,他卻說道:「我看到你那些同胞特使了。來自外星的人類,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親眼得見!」

我再一次見識到了這樣的喜悅和勇氣,這是卡亥德精神中——也是人類精神中最令人欽佩的品質。雖然我無法分享他的情感,卻也無法排斥。我說:「對他們來說也是不可思議的,因為他們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遇到了一種全新的人類。」我的語氣中雖然缺乏誠意,但說的卻絕對是事實。

到了春末,也就是圖瓦月底,冰雪融化,水流泛濫,又可以出行了。我休了假,離開埃爾亨朗那個小小的使館,往東出發。現在,這顆行星的各個地方都有我的同胞。獲得駕駛飛行器的許可之後,赫歐秀和另外三個人搭乘一艘飛行器去了希斯和列島,那些位於大洋半球的國家先前被我完全忽略了。其他一些人去了歐格瑞恩,還有兩個人很不情願地去了佩靈特,那裏的冰雪一直到圖瓦月才剛開始融化,但一個星期之後(據他們自己說)就又回復了冰天雪地的狀況。圖利埃和克斯塔在埃爾亨朗工作得很順利,完全可以應付可能出現的各種狀況,再說目前也沒有什麽緊急的事情。更何況,就算從所有愛庫曼成員中距離最近的那顆星球出發,飛船也得花上十七年的行星時間才能到達。冬星是一顆邊緣星球,從這裏再往外便是南獵戶星座,那裏還沒有發現有人居住的星球。從冬星到愛庫曼主星、也就是我們種族的家族中心所在海恩戴夫南特需要整整五十年,幾乎相當於地球人的壽命。所以,我們完全不必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