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第4/6頁)

瑪麗·馬歇爾,今年四十歲,苗條挺拔得像一個舞蹈家。她帶我們走進一間單居室的公寓,那裏也是她的辦公室。房間裏沒有空調,曼谷潮濕悶熱的氣候使我身心疲憊。瑪麗一臉抱歉地看著我,遞給我一瓶可樂。長年累月地想要努力改變那些不可改變的事情,使她的臉看起來憔悴、堅韌、飽經風霜。

“你們的資金也不多,我們理解。”羅拉說著,環視又小又窄的房間——成堆的文件看起來搖搖欲墜,一台老舊的米黃色電腦,年輕女子們的照片裏,沒有人對著鏡頭微笑。我們在互聯網上找到瑪麗,來之前跟她通過幾次信。

“確實。”瑪麗的語氣很平靜,很親切,讓人感覺很舒服,聽起來像中西部某地的口音,“在泰國,賣淫嫖娼不是什麽受人關注的罪名,實際上泰國政府很歡迎西方嫖客為他們的經濟做貢獻。大部分妓女來自於老撾、緬甸和柬埔寨,而不是泰國本地,所以他們幹嗎要在乎?遊客們以為這裏的妓女和人妖們都是在開開心心地工作,而且有些事情很難說,出於各種原因,人們默認了這樣的狀況。

“經常有一些美國人和歐洲人對我說,我不應該把自己的清教徒價值觀強加在亞洲人身上,因為泰國女人喜歡性愛和有錢的男人,當然更喜歡他們的錢。他們說,‘這就是亞洲文化的一部分!’這些人完全忘記了世界上還存在著奴隸。”

瑪麗對我們的計劃表示疑慮,但她還是同意幫助我們,因為我們答應為她的基金會捐款。

我登錄了“接觸”網站,確認有兩個探測器正在這個城市裏四處遊蕩,其中一個目前在循南河附近。

瑪麗畫了一張草圖,指示我們走哪條路可以到達她選定的一家迪廳。隨後我們叫了一輛出租車,前往河邊尋找探測器。

它正懸浮在河岸邊,在一群遊客和小販當中。探測器在此出現時,泰國政府曾下令驅散該區域內所有的乞丐,而如今,人們已經不大在意這些了。我們三人成扇形展開,從三面果斷地接近探測器。

我們意圖明顯的舉動驚動了它。探測器往後退去,移向一片更開闊的地方。我示意大家停下,調整接近它的位置和方向,然後再次朝它走去。這是“接觸”論壇裏的一些發帖人采用過的技巧,並且取得過不錯的效果。我們讓探測器朝我們計劃的方向移動,雖然緩慢,但很有效。

大約走了一百英尺,它看穿了我們的伎倆,於是加速繞開我們,回頭朝河邊飛去。一些遊客好奇地停下腳步,看著我們奇怪的舉動。

“如果你現在驚動了警察,讓他們以為我們在騷擾探測器,那我們就白費工夫了。”瑪麗說。

羅拉停下來,等待著,直到探測器也停下來。現在它距離我們大約十英尺。她對它輕聲說道:“你必須跟我們來。我們有些東西想讓你看。”她緊咬嘴唇。就我們目前所知,探測器從來沒有對任何口頭要求做出過回應。

“我認得你。”羅拉睜大眼睛說道,“不錯,那時候我們還在劍橋讀書。”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握得很緊,都有些弄疼我了。

我懷疑地盯著羅拉。從沒有人能夠區分這些探測器。她究竟是在自欺欺人,還是真的看到了某些我們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請跟我來。”羅拉請求道。她轉身離開探測器,朝遠離河岸的方向走去。

奇跡般地,探測器跟了上去。

迪廳裏燈光昏暗,擠滿了人。舞曲的聲音震撼著地板,空氣裏充滿了香水和汗水混合的強烈味道。人們扯著嗓子大喊大叫才能聽到彼此的講話。我傾聽著那些聲音,努力辨別人們使用的語言和口音——這些客人來自英國、澳大利亞、美國、德國、法國,其中還有一些日本人。女人們赤身裸體地在台上跳舞,或者在客人中穿梭調笑。

瑪麗給帶我們進來的兩個泰國保鏢塞了一小沓緊緊包在布裏的鈔票。知道有他們陪伴,我感覺安全了許多,拿出攝像機開始拍攝。我轉動攝像機,將擁擠的人群、光著身子的女人們收入鏡頭。探測器跟在我身後上下擺動。當人們發現探測器時,四周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一動不動,只有音樂還在繼續。一個服務員掏出電話,開始拼命地撥號。

瑪麗用泰國話對兩個保鏢說了些什麽。

那兩個男人體型壯碩,留著光頭,其中一個臉上橫著一道長長的疤痕。他們把從瑪麗手上接過的鈔票收好,朝酒吧後面走去。人群自動給他們讓開道,我們趕緊跟在後面。

“等我們見到那些女孩後,再付給他們剩下的一半。”瑪麗告訴我。羅拉回頭看了一眼我和鏡頭,她看起來很緊張,但神色堅定。

下了樓梯,穿過彎彎曲曲的狹窄走廊——走廊兩邊都是關著門的房間——我們終於來到一段很短的門廳,兩邊排列著更多關著門的屋子。其中一扇門內,傳來一個女人斷斷續續的尖叫聲。叫聲中夾雜著呻吟,說不清是愉悅還是痛苦,另外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他的語氣聽起來像個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