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應如何學習(第6/9頁)

我們的一大特點是,內心依戀的人會變成頭腦中的意象,非常在意他/她說的話,哪怕不在身旁,也時常想起他/她的態度,作為自己的依據。違抗他/她會讓我們內疚。

從信息與學習的角度看,依戀是標記特殊信息源。

機器學習知識分兩大派別,程序員輸入現有知識,或者讓機器自己從數據中摸索。深度學習是自己摸索。人類學習知識是兩種結合,嬰幼兒時,父母給我們灌輸的一般是人類已經形成慣例的知識,例如這是桌子,這是椅子,飯前洗手,出門坐車。這樣以確保我們每個人不用從人類鉆木取火的知識開始全靠自己發現。除此之外,父母還會給我們他們的價值觀,他們對周圍人事的判斷都會成為我們初期判斷的起點。“掉地上的東西不能吃。”“你要謙讓小朋友。”等等。除此之外,孩子也進行大量自我探索,自己總結規律。

對機器而言,大數據輸入的信息源,權重都是等同的。但人生活在一個由許多人組成的復雜世界中,每個人給小孩子輸入的信息都不相同,價值觀更是千差萬別。小孩子如何篩選和處理這麽多信息源的輸入?

答案就是,小孩子給自己的依戀對象賦予極高權重。媽媽爸爸說的話,可信程度最高,也許在小孩子的世界裏權重超過90%。學校裏、街邊的人說的話都存疑,和媽媽爸爸說的話做對比。即便是媽媽爸爸不在身邊,也隨時裝載著他們的畫面,頭腦中的媽媽爸爸會跳出來說話。成長的整個過程中,孩子也會把自己依戀的人的形象放在心裏,隨時參考。

而另一方面,父母對孩子也有天然的依戀。荷爾蒙和其他神經指標,都讓父母對孩子在生命的最初兩年全然投入去愛。這樣的雙向依戀,保證了父母對孩子的輸入是最可靠的。

在信息泛濫的世界中,對特定信息源賦予長期穩定的權重,不容易被隨便的路人把自己的知識和信念帶偏。如果隨便是誰都能篡改人工智能的知識和信念,那遇到特殊的用戶,給人工智能輸入搶銀行的數據,讓人工智能學習搶銀行也很容易。

也許有人會說,這有什麽難度,不就是記住出廠設定,不允許篡改嗎?不是這麽簡單。現在的軟件都是記住出廠設定,不允許用戶篡改,於是所有的改進都需要程序員再出2.0、3.0版本。未來如果人工智能出實驗室之後不允許新的學習,那和現在的軟件沒什麽區別,也無法滿足用戶和環境需求。如果允許在外界信息世界中學習,那就必然要根據用戶輸入的信息修改自身的知識和信念。這就意味著可以被任何人利用做任何事。

如何抉擇,如何平衡?如何讓人工智能擁有新的獨立學習,還不至於和程序員的初設定背道而馳?

人類是如何做的呢?那就是叛逆和依戀的相互平衡。

人類兒童天性具有叛逆機制。從“可怕的兩歲”開始,孩子就不斷要求獨立,要求自己對自己做主,要求自己的主張被采納。這種對“自主”和“自我肯定”的渴求,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也是獨立人格發展的開端。

叛逆是人工智能目前做不到的“覺醒”。

從兩歲開始的每個認知發展跨越,都會伴隨著孩子對父母的叛逆。叛逆本質上是對獨立的要求,叛逆的強度會根據父母給予的獨立空間大小和孩子的個性有所不同。小學時候開始獨立社交,中學時候開始選擇人生偶像和人生理想,大學時候開始選擇生活軌跡,所有這些時候,都會伴隨著要求獨立的叛逆主張。有時候會和父母有尖銳對抗。

但與此同時,人類兒童的叛逆,絕不同於智能程序遺忘初始信息。目前的智能程序網絡學習了新數據新領域新知識之後,就會覆蓋掉原有的知識和能力,不會再留戀初始的網絡。但人類兒童又不一樣,之所以叛逆的過程會伴隨著內心的痛苦焦慮,就是因為孩子的叛逆並不同於簡單放棄父母的信念,而是伴隨著自我的掙紮猶疑。如果叛逆等於遺忘,那很平靜,但叛逆實際上代表著選擇。即使很長時間不在父母身邊,父母的形象都可能在心裏,孩子的頭腦裏還是會縈繞著父母的話。

於是,人就是這樣面對“初始信念”和“大數據學習”之間的矛盾,既不輕易放棄父母的初始輸入,也不拒絕外界信息的改變。好處是父母給的信息一般是出於愛,最安全可靠,而外界的信息更廣闊,更跟隨變化。任何兩難選擇才伴隨內心痛苦,叛逆也不例外。

此外,孩子還會在每個階段選擇新的“依戀對象”,那就是偶像、有感情的師長、愛人。這些依戀對象的話語對孩子的影響力也遠超過周圍其他人,相當於賦予極高權重的信息源。我們對於我們心裏選擇的“依戀對象”,也像對父母那樣,生成一個心理意象,遇到了事情,會假想他們怎麽說,會拿他們的話去套用新的場合,會極為在意“我這麽說他會不會生氣”“他會支持我走這條路嗎”“這個作品他會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