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6/10頁)

他一副莫測高深的怪相,讓她不寒而栗。

我真希望自己沒有讓他跟到這兒來,她想。現在太晚了。我知道我擺脫不了他——他身強力壯。

一件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她不祥地預感到。這件事由他而起,我似乎還在幫他。

“怎麽了?”喬伸出手,撫弄著她的下巴,輕輕拍了拍她的脖子。他把手伸進她的襯衣,柔情地抱了抱她。“你是情緒化——我幫你分析分析,你就會釋然了。”

“人們會說你是猶太心理分析師。”她無力地笑了笑,“你想進納粹焚屍爐嗎?”

“每一個男人都讓你恐懼,是嗎?”

“我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了。只是因為我——”他頓了頓,“因為我特別留心了你的需要。”

“因為你和許多女人上過床,”朱莉安娜說,“這才是你原來想說的吧。”

“但我知道我是對的。聽著,朱莉安娜,我不會傷害你,我對天發誓,我會對你特別體貼。如果你想知道我的經歷,我可以告訴你。然後你就不會那麽緊張了。我會讓你放松,改善你的精神狀況,而且不需要多少時間。你以前只是運氣不好。”

她點了點頭,感覺好了一些。但她還是感到淒冷,還是沒能解除心中的疑團。

新的一天開始了,信介·田芥先一個人待了一會兒。他坐在日本時代大廈的辦公室裏深思默想。

從家裏出門之前,他就已經接到了伊藤關於貝恩斯先生的報告。伊藤確信貝恩斯先生不是瑞典人。他最有可能是德國人。

但是伊藤的日耳曼語能力,日本商會和日本特工組織都不滿意。這家夥或許根本就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田芥思忖。他只有盲目的熱情和不切實際的教條。偵探,要時刻保持警惕。

不管貝恩斯先生是哪一國人,他們以及那位來自日本本土的長者的會談很快就要按計劃進行了。田芥先生對貝恩斯先生很有好感。他想,或許是因為他身上具有那種上層人士的基本素質——就像他本人一樣。那是一種直覺,一眼便知。剝開所有的虛禮和外在形式,直達內心。

心被代表陰郁的兩條陰爻鎖住,有時會感到窒息。即便如此,陽爻的光明依然在中心閃爍。我喜歡這個人,田芥先生在心裏對自己說,不管他是德國人還是瑞典人。真希望逍遙丸能治好他的頭痛。馬上別忘了問問這件事。

他桌上的內部通話機響了。

“不,”他粗魯地對著話筒說道,“現在什麽也不討論。我在內省。”

小麥克風裏傳來拉姆齊的聲音:“先生,剛才樓下通訊社傳來消息。第三帝國的總理死了。馬丁·鮑曼死了。”拉姆齊沒有了下文。一片寂靜。

田芥先生想,要取消今天所有的工作安排。他從桌旁站了起來,緊握雙手,急促地來回走動。讓我想想。立刻給德國的領事發個正式唁電。小事一樁,可以讓手下人去做。表示深切哀悼什麽的。日本人民和德國人民同悲同泣。然後呢?就靜觀其變。一定要隨時準備在第一時間接收東京的指示。

他按下內部通話機的按鈕,說道:“拉姆齊先生。確保和東京的聯絡暢通。讓那些接線員提高警惕,在通信上不能有任何閃失。”

“好的,先生。”拉姆齊先生回答道。

“從現在開始,我會一直待在辦公室裏。取消一切日常事務,回絕所有日常事務相關的來訪者。”

“這?”

“我得嚴陣以待,以防突發事件。”

“好的,先生。”

半小時以後,也就是九點鐘的時候,日本帝國政府駐西海岸最高長官,日本駐太平洋沿岸國大使,尊敬的嘉山九芥男爵發來消息,說外交部要在蘇特街大使館召開一次特別會議,每個商會都要派一名要員參加。這意味著田芥先生要親自出席。

沒時間換衣服了。田芥先生匆忙乘坐快速電梯來到樓下,片刻之後就坐上商會的高級大轎車,一輛1940年的黑色凱迪拉克。開車的是一位身穿制服、經驗豐富的中國司機。

在使館大樓前,他看到其他顯要的車已經停在四周,一共有十二輛。一些上層要人正沿著大使館寬闊的台階拾級而上,魚貫而入,有些他認識,有些不認識。田芥先生的司機打開車門,等他出來。田芥先生拿起公文包,迅速下了車。公文包是空的,因為他沒有什麽文件可帶——但必須得帶著包,免得看上去像個旁觀者。他大步踏上台階,像是這個事件中的一個重要角色,其實他壓根連會議的議題都不知道。

要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在大廳裏悄悄議論。田芥先生和幾個熟人圍成一圈,他不時地點點頭,跟他們一樣——一臉嚴肅。

不一會,一名大使館的工作人員把他們領進一個大廳。折疊椅已經放好。所有人依次進入,找位子坐下。除了咳嗽聲和腳步聲,大廳裏悄無聲息。沒有人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