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廣告狂人

我生長在20世紀60年代的英國,廣告對我沒有太大的影響力。相較於美國,我們能接觸到的廣告少之又少。廣播電台不播廣告,僅有的兩個電視頻道中只有一個會插播廣告。戶外的廣告牌也很稀少。只有在電影院裏或者進口的美國漫畫中,我們才能欣賞到廣告藝術的諷刺和幽默。

小時候我常常去一家位於曼徹斯特的專營進口漫畫的書店,在那裏我接觸到弗雷德裏克·波爾和西裏爾·科恩布盧特在20世紀50年代創作的經典漫畫《太空商人》(The Space Merchants)。在這本書裏,未來被廣告和銷售主宰。這聽起來就像一個無傷大雅的空間旅行者的故事,但這個故事實則描繪了唯利是圖的廣告商心中的未來世界,這個世界對普通民眾來說無異於災難,作者認為我們可能正在慢慢向這個狀態靠近。

在波爾和科恩布盧特描述的未來世界裏,商人(由於成書頗早,在當時基本上所有的男人都是商人)一開始還比較收斂。後來,商家為了降低競爭公司的受歡迎程度,在用作學校午餐的垃圾食品“大豆漢堡和再生牛排”的包裝上使用了類似競爭公司產品的綠色,同時在自己公司最受歡迎的產品“小煙頭香煙”的包裝上使用自家公司標志性的紅色。這樣一來,消費者就會把紅色和生活中美好的事物聯系起來,把綠色和不好的經歷聯系起來。

在那個世界中,商家的伎倆並不總能得逞。商家抱怨政府“相信所謂的安全隱患,不讓商家把廣告貼在飛車的窗戶上”,但是商家迅速就想出了對策,開始試驗“直接把廣告投影在人們的視網膜上”。同時,商家也為自家的新產品“超級最咖啡”的促銷活動興奮不已。一位管理者如是說:“我預計這場產品推廣活動將只賺不賠。每包‘超級最咖啡’免費樣品都含有3毫克的生物堿,這種物質對人無害,但是會讓人上癮。10周之後,消費者就上癮了。成癮的人至少需要花費5 000美元去戒癮,所以喝‘超級最咖啡’就成了最簡單的解決辦法——每頓飯喝3杯,睡前再喝1杯,就像包裝上說的那樣。”

波爾在《太空商人》的續集《商人戰爭》(The Merchants’ War)中描繪了10年之後的事情,所有的趨勢都愈演愈烈。主人公從水星回到紐約,不小心走入“廣告區”,他在那兒被動地接受多感官教化,這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買“莫可可樂”——“一種讓人精神振奮、口感妙不可言的絕佳的巧克力口味飲料,裏面有合成的咖啡提取物和精選的可卡因類似物”。從那以後,主人公都會購買、飲用莫可可樂,其中原因他自己甚至渾然不知。

這種極端的廣告在書裏被稱為“坎貝爾反射”,以“知名神經科學的奠基者、資深心理學家、大腦邊緣區愉悅療法的創始人坎貝爾博士的姓氏命名”。事實上,廣告受眾的大腦會直接接收到產品帶來的強烈快感,也就是說,由於受眾接受莫可可樂和大腦刺激牢不可分,所以受眾會對產品產生依賴。

另外一個對未來廣告展開聯想的科幻作品是電影《少數派報告》,它描繪了《太空商人》裏面沒有寫到的技術。廣告設備掃描每個行人的眼睛,識別人們的視網膜形式。大熒屏上、擴音器裏和商店櫥窗中出現針對每個行人的個性化廣告,向不同的潛在消費者推廣商品。

事實上,我們不太可能給予廣告商這麽大的權力——毫無疑問,市場營銷者和推銷員都想盡可能地爭取。通過《太空商人》,我們知道廣告從業者的推廣手段五花八門。就像其他的科幻作品一樣,不是每件事情都會成真,但是有些潛在的科技和這些作品中的描述已經十分接近現實。

談到在食物和飲品中加入添加劑,我們也許已經過了那個在可樂中添加古柯提取物的時代了,但是生產商依然在使用兩種能讓我們自然而然上癮的物質:糖和鹽。我們現在知道糖是我們飲食中最不健康的部分之一,會導致肥胖、糖尿病和心臟問題;鹽雖然必不可少,但需要控制攝入量,避免高血壓和心臟病。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會過量攝入這兩種物質,原因之一是生產商知道這些物質在潛意識中對我們非常有吸引力。從湯到漢堡再到面包,還有其他含糖和鹽明顯過量的食物,都被用來吸引消費者,鼓勵他們變成回頭客。

也許《太空商人》中最接近現實的伎倆——在許多科幻作品的啟發下已經發展到心理層面——就是潛意識廣告。就像在睡夢中學習那樣,這項技術的核心是在有意識的個體還沒覺察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就已經將信息傳遞到大腦裏了。但至今,潛意識信息的效力尚存爭議。

雖然從理論上說,潛意識信息可以由任意感官通道做媒介傳播,但事實上,最有效的廣告(或者宣傳,這兩者基本同義,區別僅在於主題不同,以及傳播主體是不是唯一)都是通過視覺實現的。簡短的文字和簡單的圖像在電視和電影屏幕上一閃而過,只有幾幀的內容,雖然觀看者也許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廣告,但他們很可能意識不到它們的存在。潛意識比顯意識更加強大,大腦在不知道這些信息的主體的時候,便為這些信息買單了。如果潛意識廣告真的起作用,我們就會被帶入《太空商人》的領地中去。由於潛意識層面的廣告能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消費者的習慣,所以這些廣告在包括英國的一些國家裏是違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