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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樓下三層的拖掛式房車外停了下來,那裏住著吉爾摩女士。她是個可愛的老婦人,七十多歲,總是早睡早起。我望向窗戶,看到她正在廚房裏忙碌地準備早餐。她也發現了我:“早上好,寶貝。”

“早上好,吉婆婆。”我說,“沒嚇著你吧?”

“沒有,沒有,”她搖搖頭,拉著繩子打開窗戶,“外面都快結冰了!你幹嗎不進來吃個早餐?我還有幾塊醬燒烤肉,這些蛋粉也不賴,如果你放夠了鹽……”

“謝了,但今天早上我沒時間,吉婆婆。我得到學校去。”

“好吧,那以後再來。”她吻了一下我,然後開始關窗,“爬下去的時候別傷了自己的脖子,蜘蛛俠。”

“嗯。再見,吉婆婆。”我揮了揮手繼續行程。

吉爾摩女士是個超級熱心腸。她甚至會讓我在她的地方借宿,盡管那些鬧騰的貓兒總是擾人清夢。吉婆婆是個虔誠的信徒,她把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綠洲》的某個在線大教堂裏,唱唱贊美詩,聽聽布道,要不就是去模擬的聖地進行參拜。我幾次幫忙修好了她老舊的綠洲主機,作為回報,她會回答我那些數不清的、關於她曾經生活過的八十年代的問題。她知道那個年代每一件最瑣碎的小事——都是你在電影和書上看不到的細節。她還總為我祈禱,希望我的靈魂能得到救贖。我從沒告訴過她,我覺得宗教不過是堆垃圾。因為正是這種美好的幻想給了她希望和生存的動力——就像這場比賽對我的意義一樣。用年鑒裏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住在玻璃房子裏人都應該閉上臭嘴。

離地面咫尺之遙時,我從腳手架上跳下,橡膠靴紮進了臟水和結冰的泥巴裏。陽光尚未惠及此處,四周依然一片漆黑。我向東走去,打開的手電照亮了前面的路。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四處張望,提醒自己的目光不能遺漏任何商店垃圾桶、破舊引擎,或是疊樓間縫隙裏的廢品。

現在時間尚早,我的行蹤應該不會被別人發現。比我起得更早的人當然也有不少,但基本上都是找到了工作的住戶,他們中大部分人都在城市周圍的大工廠當鐘點工。這些人這會兒應該都聚在公路旁的車站裏,畢竟通勤車一天只跑幾趟。

走了差不多一裏地,我來到一座奇特的山前。為了空出更多的地方用以建樓,幾十年前,人們把這個城區的所有廢車都盡可能地堆到了這裏。很多車堆的高度甚至能趕上疊樓了。

我走向山邊,迅速地環視四周,確信沒有人監視或是跟蹤,然後便穿過兩輛廢車的縫隙。我躲閃著,攀爬著,側行著進入這座搖晃的鋼鐵之山,最後來到一輛貨車前。相比其他地方,這裏顯得比較開闊。這輛貨車只有三分之一露在外面,其余的部分都被堆在上面的車蓋住了。兩輛重型卡車像橫梁般歪歪扭扭地橫在貨車車頂,不過承重的是邊上的其他車輛或者車堆,因此貨車並沒有被它們壓扁。

我取下脖子上的項鏈,上面掛著一把鑰匙。很走運,發現這輛貨車時,它的鑰匙還掛在車門上。很多車在被遺棄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損壞,只是它們的主人支付不起燃料費繼續使用罷了。

我把手電塞回口袋,打開了貨車的右門。變形的車門僅能打開一尺半,剛好容我擠進身去。進入車廂後,我重新關門上鎖。車廂內沒有窗戶,所以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了一秒鐘,才觸到了接到頭頂的電源開關。摁下它後,老台燈昏暗的燈光亮起,照亮了周圍有限的區域。

一輛幾乎沒法辨出原形的綠轎車壓住了擋風玻璃,不過並沒有傷到駕駛室。貨車內部的其他部分更是完好無損。有人移走了車裏所有的座位(可能拿去當家具用了),留下了一個大概四尺高、九尺長的小“房間”。

這就是我的密室。

四年前,在一次尋找廢棄電腦零件的行動中,我摸索到了這兒。第一次打開車門望進黑暗的車廂時,我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件無比珍貴的寶貝:隱私。這是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在這裏,我不用擔心遭到姨媽和她垃圾男友的威脅與辱罵。我可以把東西放在這裏而不用擔心被別人偷走。還有,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在這裏安全地進入《綠洲》。

這是我的避難所,我的蝙蝠洞,我的孤獨堡壘 。我在這裏學習、作業、閱讀、觀影,當然,還有遊戲。這也是我思考和尋找哈利迪彩蛋的地方。

為了防止聲音外泄,我在整個車內都鋪上了碎地毯和曾用來裝雞蛋的泡沫塑料。幾個筆記本的破包裝箱被丟在角落裏,邊上是接在一起的舊汽車電瓶和動感單車 ,那是我弄出來的簡易充電器。房間裏唯一的家具是一把折疊草地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