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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四個小時裏,我都在忙著把“第六人”的資料拷貝到u盤上。做完這事後,我又按照“第六人”指揮官在線申請武器和裝備的格式,設定好具體要求,用經理賬戶發出了一份蛋卵研究者補給令。送達時間設定在兩天後的中午。

待到完成這一切,我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早上六點半,還有九十分鐘就要換班,時間所剩無多。

我快速打開自己的契約工档案,進入債務情況欄,清零巨額債務,然後又選擇了耳監和踝鎖的小菜單。最終,我完成了這一周來一直迫不及待想做的事——解除自己身上的耳監和踝鎖。

耳監從左耳脫落時我感到一陣疼痛,它滑落肩膀,掉在地上。與此同時,右腳上的踝鎖也松開了,露出一塊紅腫的皮膚。

只要摘掉了身上所有的監視設備,布萊斯·林奇就會從這個世界憑空消失。但如果IOI保安在這個沒有身份的人離開大樓前將其抓住,還發現他帶著裝了公司最高機密的U盤,此人就死定了。肯定是人間蒸發,從此杳無音訊。

我又為逃離計劃做了最後幾項準備,然後退出IOI內網,摘下面罩,脫下手套,打開了主機機箱。在房間的墻壁和主機箱硬件之間,有一小塊縫隙,一疊整齊的東西被夾放於此,那是真空包裝的IOI維修人員服,包括工作帽和ID卡(和U盤一樣,我是通過內網提交申請這些物體,然後讓他們送到我這層樓某個沒人的隔間裏去的)。我脫下連衣衫,用它擦幹凈耳朵上的血,又從床下面拿出兩張創可貼貼在耳垂上。換好衣服後,我小心地把U盤拔出來裝好,拿起耳監對它輕聲嘀咕了句:“我要去浴室。”

房門在我面前敞開,陰暗的走廊裏空無一人,我把耳監和連衣衫塞到床墊下,又把踝鎖揣進自己的新衣袋裏。凝神靜氣之後,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下了樓梯。

一路上遇到幾個曾經見過的實習生,跟往常一樣,他們不敢正眼望人,這讓我長舒一口氣。站在電梯門前,我屏住呼吸,等著系統掃描維修人員ID卡。

“早上好,塔特爾先生,”電梯說道,“您要去哪層?”

“大廳。”我嘶啞著回答,然後電梯開始下行。

哈利·塔特爾是ID卡上的名字,我給了虛構的塔特爾先生出入整幢大樓任何地方的權限,我也重設了踝鎖讓它契合塔特爾先生的ID。這招顯然成功了,要不然當電梯門進行掃描時,我就會被上千伏的高壓電電得生活不能自理,乖乖束手就擒。

我安靜地隨著電梯下行,望向門楣上的攝像頭。有人會在我逃跑後查看錄像的,我突然想到。其中大概就包括索倫托自己以及他的老板。所以我直直地對著攝像機,微笑著豎起中指。

電梯穩穩地落在大廳層將門打開,我設想過一隊保安在外面候命,無數槍管指著我臉的畫面。但外邊只有一群在等候電梯的IOI白領,我呆望他們一秒,然後走了出來,頗有種逃犯跨越國境的感覺。

一群白領在大廳出口和電梯之間來來往往,這些人都是正規雇員而非契約工,他們可以在下班後回家,甚至能夠辭職去做別的,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看待同樣在這棟樓裏生活著的上千個沒有人權的契約工的。

前台坐著兩個保安,我躲進入群中繞過他們,走向寬大的玻璃自動門,外面就是自由世界。我強迫自己不跑起來。我只是個維修人員,累了一晚準備回家而已。我不是、我當然不是個偷了十ZB 公司機密、現在正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的契約工。

走著走著,我似乎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低頭看去,我發現自己還穿塑料契約工拖鞋,打過蠟的大理石地板讓它發出著尖利的摩擦音,在皮鞋踏地聲之間顯得格外刺耳。走過每一步,我仿佛都在大喊:嘿!嘿!看這兒!有人穿著塑料拖鞋!

我沒有駐足,而是繼續朝前走去。但快到門口時,有人把手放到了我肩上,我頓時僵在那裏。“先生?”有聲音問道,是一個女人。

我幾乎要抑制不住想沖出門去,但那女人聽起來沒有敵意。我轉身,看到一個四十多歲高個女人正關切地注視著我。“先生,你的耳朵在流血,”她皺著眉,用手指了指,“很厲害。”

我碰了碰耳垂,沾上一手的紅色。創可貼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下來。我大腦空白了半晌,不知道該怎麽辦,我想解釋,但又不知如何蒙混過關,所以最後只能點點頭,吐出一句“謝謝”。然後轉身盡可能淡定地走出門外。

寒冷的晨風猛烈得幾乎要把人掀倒,我維持著自己的平衡,亦步亦趨地前行,路過垃圾桶時我順手將踝鎖扔進去,還聽到了它撞在筒底時發出“當”的一聲,真叫人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