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倫敦

我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倫敦。

離開農舍的地下室之前,我們針對在倫敦的什麽地方下車進行了一番辯論。在所有的選項之中,我們考慮過國會大樓、唐寧街10號和倫敦警察廳,理由是如果任何形式的文明政府或執法機關依舊存在,我們應該能夠在這些地點找到它們。但是問題是,這樣的政權和那些穿著作戰服追殺我們的人也許就是同一撥人。

最終,我們妥協了:在住宅區漢普斯特德下車——至少那裏在2015年時多半還是住宅區。我們之所以計劃這麽做,也是因為停留在政權中心以外能夠讓我們一窺城市裏的情況,而且那裏很有可能疏於戒備。一旦暴露,還能增加我們逃脫的機會。

從某種程度來說,我們是對的:車站裏無人值守,其實是完全被廢棄了。

尼克和我朝著車廂外凝視了片刻,打量著這座似乎經過了改造的地鐵站。薩布麗娜、尤爾和格雷森正在外面等待。看到我們在車廂裏坐得如此靠近,格雷森轉動眼珠,望向了如今已經幾乎難以辨認的洞穴石頭和水泥空間。曾經鋪設著鐵軌、往返過列車的地方如今立著一系列寬敞的隔間,每個隔間通往一節車廂。眼前一排排、一行行漆黑空洞的車廂隔間讓我的神經稍稍緊繃了起來。

看到曾經繁忙的地鐵沒有了來來往往的人群——在每一個角落裏迅速地移動、接聽和凝視著手機的人——我的心裏產生了一種離奇的感覺。要知道曾幾何時,在高峰時段,地鐵站裏的每一平方英寸地面都恨不得擠滿了人,讓你無法呼吸。

此時此刻,這裏就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門外的大街上也沒有生命的跡象——總之,看不到人。

有些建築被人用木板訂了起來,還有一些已經破舊不堪,窗戶也被人砸破了,玻璃散落在空蕩蕩的人行道和街道上。草坪和野草在縫隙裏叢生,藤蔓沿著建築一路攀爬。如此茂盛的植被與破碎的文明遺址形成了奇特的對比。這座我深愛的城市,這座由羅馬人於2 000多年前建造起來的城市,這座在無數征戰和瘟疫——包括黑死病和納粹的戰略空襲——中幸存下來的城市,最終還是淪陷了。但這是為什麽呢?

此刻,太陽已經落山了。昏暗的月光在空蕩的街道上灑下了一縷疏離的月光。我走進無人的小巷,站在那裏,為眼前鴉雀無聲的場景感到驚奇不已。要知道,這可是我在倫敦從未有過的經歷,幾乎有些超自然,整座城市仿佛被人催眠了一般。我感覺自己好像身處一档超出了預算的電視節目,但四周的場景卻真實得令人膽寒。

“現在該怎麽辦?”尼克用尖銳的語氣問道,凝視著薩布麗娜和尤爾。

“我們……還沒有想那麽多。”薩布麗娜回答。

“太棒了。”尼克回頭看了看車站,“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待在這裏,我們得找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聊一聊。”

“我的公寓就在3個街區以外的地方。”我想都沒想就開了口。如此神秘的事情讓我簡直無法抵抗。

“好吧。我們過去看看,一直待到大家商量出一個計劃為止。”

線索。前往公寓的3個街區的路程為我們提供了一系列有關這裏發生了什麽的模糊不清的線索,其表現形式是現代的洞穴壁畫,或者可以叫它們“塗鴉”。許多信息都已經不完整了。有的被風雨洗刷掉了,有的則掩映在野草、樹木和藤蔓之中,還有一些片段殘留著,向我們展示著一座處於危機中的城市。

潘多拉是不可避免的。

要麽就讓我們全都成為泰坦人,要麽就同歸於盡。

泰坦人背叛了我們。

我們活該。

泰坦人會拯救我們的。

上帝保佑泰坦人。

人性多年前就死去了。這只不過是善後。

我們會贏得泰坦戰爭的。

街道上,原本通向這座連棟住宅(很久以前,它就被改建成了8間公寓)的大門敞開著。我們沿著狹窄的樓梯間爬上3層,來到了我局促的公寓曾經所在的地方。

在上樓的過程中,我突然變得有些難為情,為即將把自己的房子展示給客人們感到有些緊張……特別是其中的一個人。可這是多麽愚蠢的想法呀!這裏其實並不是我的家,現在已經不是了。我是說,如果我們身處2147年,那麽我確定自己已經不住在這裏了,也許100年前就離開了。然而,讓尼克看到我住的地方還是讓我感到有些心煩。

在樓梯平台上,通往我所在的單元門半掩著。我推開了它。不可思議。

房子變大了。

這裏未來的主人將它與緊鄰的公寓打通了。我的家具全都不見蹤影,但室內的風格,那種感覺……還是屬於我的。這裏一定是我布置的。或許……是我的女兒,某個和我品位一樣的人。我愣在了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