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預案

處理完尤爾和薩布麗娜之間的事情後,我又在實驗塔裏逛了一會兒,然後去了極盡奢華的泰坦公寓。人類的守護者們是不會過貧苦生活的。之後,我返回酒店所在的塔樓,回到我醒來的房間。我猜這裏就是家了,也許是我永遠的家。

我在腦海裏反復思量著這個決定,有種想要放聲尖叫的沖動。留下,注定會連累其他乘客,但有可能挽救我們的世界。回去,則所有的乘客都可以重生,我們會平安著陸。也許尼克和我會擦肩而過,成為陌生人。也許他會幫助我取下我的包,把我當作另一個與他一同從肯尼迪機場飛往希思羅機場的無名乘客。然後……歷史又會重演。可能,或許不可能。歷史是不是早已注定?我想一切歸根結底就是這個問題。

我意識到了一件事,當我們被困在飛機機鼻中時,我之所以能夠幾乎毫不猶豫地就做出了有關抗生素的決定,是因為那時的我需要抉擇的只是自己的命運。我願意犧牲自己、保全他人。我現在也是這樣想的。站在湖邊時,我還曾輕易做出過另一個決定,分秒都不曾猶豫。是的,我是個遊泳健將。我的一生都是如此——當事情涉及其他人,當我的行動可以幫助到別人時,就沒有什麽難以抉擇的。我此前從未意識到這一點。可是,當牽扯其中的只有我、我的職業和我的愛情時,我就崩潰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帶著我的回憶和自知留在這個被毀滅了的世界,和尼克待在一起。但如果我這麽做了,就會犧牲所有在墜機中死去或在第二天暴發的瘟疫中死去的乘客的性命。他們將沒有機會重生,也許那是整件事情中唯一可以確定的一點。

我陷入了精神上的泥沼。我需要稍微逃離一會兒。

我在觀景窗前的木桌旁坐了下來,眺望著看似無邊無際的大西洋。空氣中,那道燃燒的軌跡已經消失了,如今只剩下一縷白煙。在它的旁邊,一條新的深紅色軌跡正在形成。那是什麽?我一心只想著實驗室裏的錄像,都忘了詢問薩布麗娜。我想要回去,卻被某種更加強大的東西召喚著:愛麗絲·卡特的筆記本。

我翻開本子,一張散落的紙張掉了下來。那上面是我的筆跡,顯然是一張寫給自己的字條:

開始永遠不會太遲,結束也永遠不會太遲。我會的。我已經為別人的夢想奮鬥了太久,放下了自己的愛、這本書和那個我不能提起的人。過了這麽久,我才意識到正如丁尼生曾經所言:“愛過又失去過/好過從未愛過。”我現在才知道,我寧願嘗試和失敗,也比從來都沒有嘗試過好。

我把字條輕輕地放在了桌子上,翻動著筆記本,讀起了曾經的我潦草寫下的故事:一個女孩在自己18歲生日那天收到了一封信……是未來的自己寫給她的。在信中,愛麗絲告訴年輕的自己,只有她掌管著長生秘密的關鍵——3件能讓它們的主人控制時間的古董。面對如影隨形、擁有如魔法般玄幻技術的陰謀集團的追殺,愛麗絲墜入了一個奇怪的世界。在那裏,她的決定將影響歷史的走向,影響她愛的所有人的命運。

嗯。

上大學的時候,我會把《愛麗絲·卡特》想象成一個時空旅行者的系列叢書,一個逃避現實的人講述的故事——《哈利·波特》和《回到未來》的混合體。然而此時此刻,這樣的設置卻不可思議地正中要害。

我又翻了一頁。褪色的墨水消失了,換成了用另一支鋼筆寫下的、顏色更深的新筆跡。我忍著不去看它們。這種感覺有點兒像作弊,仿佛自己在偷看答案。

我飛快地翻動著筆記本,幾乎感覺不到背面盲文般的筆痕。在新的一頁上,我的筆跡又體現了我在大學時養成的思考習慣:我會把自己腦海中出現的第一句話寫下來,然後是下一句,直到寫滿10句或半頁紙。這就像是在做精神上的開合跳,是為了能讓自己文思泉湧而做的熱身。這個舉動與質量無關,而是與開始有關——最困難的部分。我通常都會把開始的這點兒內容略過,但裏面偶爾也會有重要的內容在你捉摸著要不要隨意把它丟棄時突然出現——當你不加修飾和判斷地任由筆尖移動時。令我感到驚奇的是,我每一次都能正中紅心,下筆如有神助。第一本書的大綱很快就出來了,緊接著是第二本——《愛麗絲·卡特與明日之龍》。第三本書的計劃也自然而然地出現了——《愛麗絲·卡特與命運艦隊》,之後還有更多:《愛麗絲·卡特與無盡冬日》《愛麗絲·卡特與往日廢墟》《愛麗絲·卡特與永恒之墓》《愛麗絲·卡特與時間之河》,故事跨越了整個系列的7本書。我的手都寫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