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奧利弗

在飛往紐約的航班上,我感覺到了輕微的偏頭疼和惡心。那種痛苦的感覺大約是我在上一次旅途中曾經體驗過的1/4。我只吐了兩次,也許是因為這一次的航程更短。此生,我第一次害怕自己會病倒。我昨夜幾乎沒有合眼,思緒飛速運轉著,滿腦子閃過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在我思索自己的身體可能出了什麽狀況時,我的一位熟人——另一位投資家——正在享用昂貴的去殼水煮蛋。

美味下肚之後,他把話題轉移到了手頭的事情上來,一家前途遠大、即將主宰新世界的公司(這是他的原話)。

“軌道殖民地?”

“不止如此。我們談論的是小行星礦業,度假地點——人類歷史上最昂貴的地產。”他俯身過來,“而且我們想創造多少,就創造多少。”

他飛快地列出了另外6種潛在的商業模式,如同為資本家們獻上了一桌充滿誘惑力的自助餐,然後等待著,看我會為哪個誘餌上鉤。

偏頭疼又來了,每過一秒頭就會微微悸動一下,仿佛有人正在我的腦袋裏創作一部交響樂,彈奏著令人疼痛的和弦。

我閉上雙眼嘟囔了一句:“這好像不屬於我的領域。”

“有消息說,你正在尋找路子擴展業務。”他又靠近了一些,“這個項目夠不一樣吧?”

我伸手示意服務員,要了一杯咖啡。也許這會管用。

“這很有趣。”我答道,試圖在說話的時候隱藏自己的痛苦,“但我尋求的是……使我的公司的影響力發生改變。我也不清楚,但我希望自己能夠做些更有社會影響力的事情。”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尼克,不要連你也變成這個樣子。整個世界都瘋了。”

在和我一起吃早餐的這位同伴看來,世界上大筆財富的消失以及不義之財綜合征的流行將意味著西方世界的毀滅。

“你想要社會影響,尼克?想想這個吧:這個星球上曾經發生過5次大規模的滅絕事件。光明永遠消失不是假設問題,而是時間問題。”他又往嘴裏丟了一塊雞蛋,“我們得離開這個地球。”

“人類的幸存怎麽就成了偉大的事業了呢?”

在乘車前往奧利弗·諾頓·肖家的路上,我的電話響了。是尤爾·譚打來的。這裏的時間是上午9點43分,也就是舊金山的6點43分。

在我的世界裏,這麽早就打來電話是件十分罕見的事情。創始人通常起得很晚,睡得也很晚。而投資人則一整個早上都在閱讀文章、發送電子郵件,或是和擁有扭曲世界觀的熟人一起吃早餐。

我按下了接聽鍵。“尼克·斯通。”

“斯通先生……”在會面中,我曾經幾次讓尤爾稱我為尼克,但我感覺我們此刻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談。他的聲音很緊張,有些焦慮,與我們見面時的沉著鎮靜完全不一樣。“我,欸,我以為這通電話會被轉接到你的語音信箱。”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掛上電話,讓你再打過來。”

他沒有笑。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蔓延開來,我希望我剛才沒有開過這種玩笑。

“我一直在想和你有關的事情。我們也許在哪裏見過面,我無法停止思考。”他咳嗽起來,“睡不著覺。”

沉默。通常到了這個時候,我會禮貌地掛斷電話,立即撥通某些人的號碼,安排他們申請限制令,並確保家裏的警報器還有效。

然而,我卻在出租車的後座上挪了挪身體,背著司機轉過臉去。“是的……我也在想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我等待著,但他並沒有多說些什麽,只是在咳嗽。我想他是因為絕望才打電話給我的。

終於,我開口說道:“我得了偏頭疼——”

“感覺像是我的頭要爆炸了,仿佛我生病了。”

“這種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尤爾?”

“就在我遇見你以後。”

我坐在了奧利弗·諾頓·肖的書房裏,等待著他的到來。我梳理了一遍自己所知的事實:我是在從倫敦飛往舊金山的航班上得病的。降落後,我感覺好多了。尤爾也病了,得的似乎是和我一樣的神經失調,就在他遇見我之後。這告訴我病情是會傳染的。它是我在倫敦或飛機上染上的一種病原體。會面結束之後,我打算打幾個電話。我幾乎有些害怕坐飛機回家。然而,我現在無計可施,只好強忍著挨過這場會議。我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周邊環境上,撇開“我真的病了”這個惱人的想法。

肖的書房是按照經典的“萬物之主”主題進行裝飾的:純木地板,波斯地毯,裝滿他可能從未讀過的古老書籍的雙層書架,能夠俯瞰中央公園的落地窗——這樣的景觀只能通過繼承或眼疾手快獲得,房子上市的同一天就得用現金全額出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