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一章 遠雷(第3/19頁)

“不用再念下去了。”遊佐章仁忍不住打斷了內務大臣蔭山昭久的話。內務大臣說的全都是已經報告過的信息。他只不過是照本宣科罷了。“你認為我把你叫到首相官邸來,就是為了給我朗讀報告嗎?”

桌子對面坐在沙發邊緣的蔭山大臣低垂著頭,不停地眨眼,瑟縮著稍顯肥碩的身體,發紅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你兩周前不是剛給我報告過,說阿那谷童仁的據點已經被摧毀了嗎?”

“我是聽次官向我這麽報告的。”

“少把責任推給部下。我說的是你對我的報告。”

在遊佐淩厲目光的逼視下,蔭山大臣只能惶恐不安地將頭埋得更低了,其態度只能用“卑躬屈膝”形容。這樣的窩囊廢,竟然是管轄共和國警察的內務省的首腦!

“明明摧毀了據點,恐怖活動卻根本沒有收斂,甚至有人打著阿那谷童仁的名義發表了犯罪聲明,而我們的共和國警察連主謀的身份都還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蔭山大臣只是低垂著頭。難道他認為埋著腦袋就能讓事態好轉嗎?他之前多少還有點兒本事的呀。

(看來,這個男人也……)

《百年法》規定的生存許可期限屆滿之後,就必須前往安樂死中心接受安樂死處置,即便是國會議員也不例外。但是,根據《總統特例法》,只要取得總統的豁免,生存許可期限就可以無限期延長。

蔭山昭久本來應該在去年離開這個世界。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就是因為牛島總統將其加入了豁免名單之中。

不光是蔭山昭久,現在上下兩院的議員中,有七成都是因為得到總統豁免才活下來的。是生是死,完全取決於牛島總統的好惡。實際上,也有議員因為觸怒了牛島總統而被當場取消豁免資格,強行送往安樂死中心。要想不被取消豁免資格,就只能對總統盡忠。

可是,一旦政治家對總統唯命是從,就再也不能根據自己的意願行事了。簡而言之,他們全都淪為了總統操控的傀儡,如此一來,他們就成了不堪驅使的廢物。如今的議會被這樣的閹人所占據,如此慘狀簡直令人不忍直視。不過,此舉好歹也算是給官僚階層留下了一點兒人才。

“今天深町次官沒陪你來?”

“他在門外等候。”

“為什麽不進來?趕緊把他叫進來。”

“馬……馬上就去。”

蔭山大臣連忙走出首相辦公室。厚重的大門外,是擠滿了首相秘書官的前室兼來客等候室。

首相辦公室中放著八張沙發,一個人坐上去的話顯得特別大。沙發重如巨石,就算是成年人跳上去,沙發也能紋絲不動。遊佐將身體靠在沙發背上,忍不住嘆息起來。

這座首相官邸是十二年前新建的。辦公室不是特別大、特別奢華,但建造得相當牢固。辦公室內的器具多是木質的,給人以厚重之感。這些都符合遊佐的品位。如果要說有什麽東西遊佐不喜歡的話,那只有一樣,就是掛在辦公桌對面墻上的牛島總統的大幅肖像畫。畫中的總統嘴唇緊閉,表情嚴肅,姿態做作,目光高傲。遊佐察覺自己不知不覺中臉色陰沉下來,連忙把視線從總統肖像上挪開。

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蔭山大臣帶著深町次官回來了。大臣一屁股坐進沙發,對仍然站立著的深町次官說:“快給首相閣下匯報最新情況。”

深町次官對遊佐鞠了一躬。深町本來就性情溫和,加上頭腦冷靜,無論從什麽角度看都是出類拔萃的官員。

“非常抱歉,關於以阿那谷童仁為首的恐怖犯罪集團,目前還沒有可以向您匯報的情況。組織的規模也好,主謀的身份也好,目前都是未知。”

“阿那谷童仁的據點被摧毀的報告,聽說是你提交的。”

“準確地說,被摧毀的不是阿那谷童仁的據點,而是抗拒者的聚落,而且是眾多聚落中的一個。我在給大臣的報告中使用了容易引起誤解的語言,對此我深感自責。”

說著,深町就深鞠一躬。蔭山大臣一臉滿足地看著自己的次官。

遊佐見狀,又在心底嘆息了一聲,然後重新看著深町次官,道:“阿那谷童仁是上個世紀被處死的恐怖分子自稱的名字。但有流言說,死掉的只是替身,而這一次,真正的阿那谷童仁終於出手了。這流言是真是假?”

“我認為,流言終歸只是流言。”深町次官立刻回答。

“那兩者之間有無關聯?”

“我認為,可以認定兩者之間沒有關系。”

“根據呢?”

“首相閣下,您對上世紀的阿那谷事件還有記憶嗎?”

“還記得一點兒。事件發生時我只有二十歲左右。”

“阿那谷童仁最先出現的時候,我國引入人類不老化病毒接種技術尚不足四十年,《百年法》還沒有成為熱議的話題。其犯罪動機非常抽象,是讓因接種人類不老化病毒而遠離死亡的人們重新想到死亡。當時輿論曾一度認為,恐怖襲擊的主謀應該去做精神鑒定,也就是說,大家普遍覺得他不是正常人。但這次恐怖襲擊者則提出了具體的政治主張,即要求廢除《百年法》。與上世紀那次襲擊相比,其犯罪動機可以說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很難相信這兩次襲擊是同一人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