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候天賜的手型(第6/8頁)

希塔瞪圓了她的大眼睛,漆黑的瞳孔中透出驚愕和膽怯。那視線如火焰般顫動,慢慢落到地上。“可是我……我覺得這是在玷汙我對純粹舞蹈的沖動……”

“你看,希塔,並不存在孤獨的藝術。不管多純粹、孤高的藝術,那種氣質本身就有無窮的吸引力,足以讓我這樣的觀眾陶醉。這是不可避免的。請將排斥周圍的精力投向舞步,像原來那樣保持自然吧。找回你的自信,相信自己必能做到吧。”說完,他嘟囔了一句“我說這樣的話,大概要被雅典娜的家夥群毆了。”,而後就又羞愧地說起來,“沒有鼻子的斯芬克斯、斷臂的維納斯、薩莫特拉斯的勝利女神會強烈地吸引我們,正因為他們身上充滿了驕傲。正因為滿是已臻完美的自信,才會有這般悠然的態度,敢於將現實的欠缺留給想象力去填補。同樣是在畫布上畫線,我沒有而蒙德裏安有的就是那種自信。小孩子拳頭敲擊的鋼琴聲與繆斯青睞的音簇,不同之處也在這裏。我無比喜歡的希塔,就算是被合成到與蟑螂共舞的畫面中,在蟑螂國銷售錄像,只要她還懷有自信,這份光輝就一定不會消失。”

不知不覺間,散步道走完了,眼前是一片沒有照明的原野。隱約殘光中,與罌粟很相似的花朵正在膝蓋的高度悄悄綻放。

“你是說,我太注重觀眾的反應所以失去了自信?可是介懷的東西到底要怎麽才能從心裏趕出去?我直到今天都一直在拼命拒絕觀眾,難道對舞蹈來說這才是邪念?”

羅布沒有回答。他輕快地蹲下,用植物學家的動作采了一捧花。

“塔莉亞,啟動光飾系統,注冊個人賬戶。注冊對象,希塔·薩達維,就是這位在我身邊的女性。”

“我?”

羅布站起來。他向後一退,笑容融化在黑暗中。

“塔莉亞,啟動光飾。”

“等等——什麽東西?”希塔正要追問,卻啞然失語。

花朵在發光。原野中出現了淺綠色的光帶,又慢慢減弱。

“……羅布。”她情不自禁用指尖觸摸自己的嘴唇。就像是讀取了她的動作一般,別處的花朵星星點點亮了起來。

舉手便是光波劃過,踉蹌則是回應以頻繁的閃爍。

“羅布!”

“呀,這麽吃驚,真讓我自豪。”映照在花的微光中,德墨忒爾職員慢悠悠地說,“喏,多動幾下看看。很有趣吧。”

她一回頭,小小的圓形光暈輕輕在花圃中蕩開。

“這是LL發光花,‘光飾’是我們給它起的名字。在罌粟的原生質體中采用電穿孔技術注入熒光素酶,令它發光。塔莉亞將你的動作轉換成位圖,向其根部施加電荷,驅動鞭毛型的生物微型馬達,擠壓熒光素酶的生成囊,產生反應——”

羅布忽然苦笑起來。舞者根本沒有聽他的科學解釋。

希塔探索著擺動手臂,輕輕晃動手指,以左腿為軸嘗試各種變換重心的姿勢。

她橫切開了溫柔的夜色,面紗般的光芒扭曲了。輕盈一躍,連原野的盡頭都掠過了閃光。

羅布眼前的一片花圃隨即漸漸明亮起來。纖薄的花瓣隨風搖曳,靜悄悄地將光芒擴散開去。希塔露出欣喜的表情。

“太神奇了,雖然發光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已經不錯了。花朵確實感受到了你的動作,只不過亂七八糟的,就像不聽話的觀眾。”

出神的希塔又皺起眉頭,花叢中亮起點點不安的光。

“我們這些觀眾無法對錄像中的你發送實時反饋,這對你而言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我一直對我無法向你獻上花或者別的什麽耿耿於懷。你越來越努力,可我卻無法送給你任何一樣溫暖的東西。”

“你真輕浮呢。”

“是啊。不過,舉個例子,看到光飾的奇妙感會反映到你的舞步中嗎?你的舞蹈反映了音樂和整個世界,但如果你敏銳的感覺中混入了觀眾的反應,那舞蹈會變成什麽樣子呢?而且,如果這不是為了取悅我們,而僅僅是為了奉獻給你心中的神靈,我會更開心的。”

“你還真是什麽都敢說。”

羅布寬容地張開雙手:“當然!我就是那大廳中的雕像,伸出雙手在等待。只是等待,一廂情願地祈禱:請給我美的東西吧,給我更美的東西吧。”

罌粟中泛起幾重光暈,明暗條紋重合在原野的盡頭。

希塔不知怎麽擺放自己的手臂,拍了拍雙手。

“我沒有那麽厲害喲。既然現在不能轉嫁責任,而且要在觀眾的注視下跳舞……我在感受到觀眾反應時,說不定就會畏縮摔倒,再也站不起來了。也許弄假成真,真的變成引退演出了。”

“一切都由你定。我只要你滿足就行了。”

花朵的光芒跳躍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