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森林(第6/10頁)
“好吧好吧,那你就搬那個過去吧,不好看也沒辦法了。”
馬修的聲音將孝弘拉回當下的時間。“那個”是什麽?自己到底不能像聖德太子那樣啊。
金發的學藝員粗魯地站起來,朝在場諸人露出冷笑。
“把德墨忒爾用於預防生物危害的密封容器搬到雅典娜的展覽館——橄欖園裏面去。這樣總沒問題了吧?”
“問題還是有的,不過再說也沒什麽用吧。”
韓月玉抱著胳膊吐出這句話。馬修的臉上依舊帶著諷刺的笑容,沙沙地撓他金色的頭發。
“哎,這算哪門子事啊。光輝的技術革新即將鐫刻在阿弗洛狄忒的歷史上,卻偏偏要在原來的密封罐外面再套一個密封罐。非要蓋兩層被子,太難看了。我說,桑德斯女士,雅典娜的美感到哪兒去了?”
“唔……什麽?”奈奈終於擡頭望了馬修一眼。她的版本是6.1,壓感輸出應該還沒結束。
“沒什麽。那麽我先告辭了。”
馬修看了一眼她在按的左手手腕,冷冷說了一句,推門出去了。
孝弘沒有錯過他低聲罵的那句“一群廢物”。
馬修搜集的物品,讓負責展示的雅典娜職員束手無策。
就算是尋找相似物品的遊戲,如果具備專業的審美眼光,也可以成為探索設計思想變遷的學習過程。可是,馬修選擇的重點全都在炫耀他的獨特眼光。
印加的掛毯和蒙古的圍巾都是用直線來描繪人物圖案。與其硬說是兩者相似,更自然的考慮難道不是因為當時的機織技術還沒有成熟到可以織出曲線嗎?
僅僅因為都有樹葉設計,就擺了一百三十多個產地和時代都大相徑庭的器皿出來,然後又把麥森的茶壺和景德鎮的硯水壺放到一起。陶瓷專業學藝員克勞迪婭·麥爾卡特實在看不過去,也忍不住說出了不合妙齡女生風格的話:“順便把柿右衛門的尿壺也一並展了吧?”
孝弘最喜歡的還是奈奈的諷刺:“我很感激馬修的疏漏。幸好沒把壁球和地球放在一起展覽——兩個都是圓的呢。”
這些亂七八糟的展品簡直讓人奇怪為什麽沒有把紅細胞和長痔瘡時用的坐墊放在一起展示。這樣的胡鬧,也讓人了解到馬修的真正意圖還是在伊特尼蒂和“期待”身上。
之前他去太空港接收拉克洛發來的貨物,據說在那邊為了運輸方式的問題又和德墨忒爾吵了一架。孝弘慶幸自己不在場。他目睹的是馬修回到展覽館後的華麗爭吵。在大得足以放下海豚標本的密封容器前,馬修和韓月玉大吵一架,核心是要不要在密封容器裏安裝機械手。馬修認為太難看,韓月玉則認為安全第一。
與通過物流送來伊特尼蒂的拉克洛公司不同,“期待”是由羅莎琳德·曼寧的家屬親自送來的。在橄欖園一片混亂的展館裏,馬修和孝弘做了自我介紹後,她才小心翼翼地通報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塔尼亞·曼寧。羅莎琳德是我的嬸嬸。”
這位女性眼看快要四十歲了。她緊緊抱著重重包裹的“期待”,像是抱著骨灰盒一樣。馬修咂舌不已。
“請交給我吧。我們馬上布置展示。”
塔尼亞咬了咬嘴唇。柔軟的褐色波浪發,軟軟地垂在臉頰兩側,讓人聯想到“期待”裏的人偶。但37厘米的陶瓷娃娃眼睛是在微笑,而她的眼睛仿佛隨時都要落下眼淚。
“在展示之前,我想先看看羅莎莉嬸嬸的敵人。”
二十年的固執堅持,如今仿佛再一次出現了。孝弘這樣想。
在透明的兩層密封中,1米見方的森林沉睡在黑暗中。草原有著舒緩的夢幻曲線。森林裏的樹木仿佛很無聊地佇立著,在變形菌改造的雜草——韓月玉看到實物後斷定是新種——上投下濃濃的影子。
塔尼亞用鼻子頂在生物危害密封容器的無反射強化玻璃上,一動不動地盯著伊特尼蒂。
“‘期待’是嬸嬸的得意之作。”她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自言自語般地說,“嬸嬸自己這麽說過。她雖然一直沒有結婚,最後還是生下了出色的‘女兒’……可是,他竟然剽竊……”
“您認為兩者非常相似,以至於令您不快?”
孝弘這樣一說,塔尼亞猛然回過頭,將包裹直直遞過來。
“拿去吧。只要放在一起,誰都能看得出來。人偶現在泡在含有黏菌惰性因子的溶液裏,這個溶液回去的時候還要用,所以在取出來的時候請用滅菌容器保存好。”
馬修不等塔尼亞的話說完,就滿臉歡喜地伸手接過了“期待”。
“那麽接下來就拜托您了,田代先生。”
“拜托什麽……?”
“您招待曼寧女士喝喝茶、吃些點心,休息休息吧。她長途勞累,您好好照顧她。我這邊有點忙,走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