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5頁)

對我而言,這太像是一種陰謀論——我覺得我們那些導師沒有這麽陰險狡猾——但是很可能其中有些道理。當然,好像我一直都模糊知道捐獻這回事,甚至早在六七歲的時候。等到我們長大了一點,導師們跟我們講起這些事的時候,說到什麽都不會讓我們大出意料之外,這點很奇怪。就好像我們早在什麽時候已經聽過這些事了。

這會兒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是導師們剛剛開始給我們正式講性教育的話題時,他們總是把這些事跟捐獻混在一起來說。在那個年紀——再說一遍,我現在說的是大約十三歲的時候——對於性我們大家都很擔憂,同時也很興奮,自然也就會將其他的信息推到背景中,不大上心。換句話說,有可能導師們往我們腦子裏夾帶私貨,講了關於我們未來的一些基本事實。

然而說句公道話,可能將這兩個話題放到一起來講是很自然的事。比如說,他們教我們在性行為中要非常小心避免染病,這對於我們比外面的普通人而言,要重要得多,如果不提及這點,就會很古怪。當然,說到此處,自然就會講到捐獻的事。

此外還有所有那些關於不能生小孩的說辭。艾米麗小姐曾經親自給我們上過許多性方面的課,我記得有一次她從生物教室搬了一套真人規格的骨架來演示性行為過程。我們目瞪口呆驚詫無比地望著她將骨架扭成許多姿態,毫不尷尬地用教鞭指指點點。她一板一眼地將整個過程講出來,什麽器官進到什麽地方,有怎樣的變化,就像講地理課一樣。這時,當骨架依然以猥褻姿態趴倒在課桌上的時候,她突然轉換話題,開始給我們講要非常小心,跟誰性交。倒不僅僅是因為各種疾病的關系,而是因為,她說:“性會以各種你無法預料的方式影響人的情緒。”在外面的世界裏,我們對於性行為必須得非常小心,尤其當對象不是其他學生的時候,因為在外面的世界,性包涵各種各樣的意義。在外面人們甚至會因為誰跟誰性交而打架,甚至殺人。之所以有這麽多的意義——比跳舞、打乒乓要多得多的意義——那是因為外面的人跟我們這些學生不同:他們性交會生出孩子來。所以說誰跟誰性交,這個問題對他們非常重要。盡管說我們都知道,我們中所有人都完全沒有可能生小孩,但是在外面我們也得像他們那樣行事。我們得尊重他們的規則,將性看做是一件很特別的事。

艾米麗小姐那天講的課很典型,就是我前面說的那種情況。我們都把焦點集中在性愛上,突然就會有其他的內容混進來。我想這都屬於那些“又知道,又不知道”的內容之一。

我認為到頭來我們想必還是吸收進了許多的信息,因為我記得就在大約那個年紀,我們對於涉及捐獻的一切,態度都有了很大的轉變。就像我前面所說的,在那之前,我們曾千方百計繞開這個話題;一旦有跡象表明要進入這個領域,我們就立刻後退,那些不當心的傻瓜——比如瑪琪那次——還會遭到嚴厲的懲罰。但就像我說的,自從我們十三歲的時候,情況開始發生改變。我們仍然不去討論捐獻以及相關的一切;我們仍然覺得這方面的一切都令人尷尬。但我們開始拿這事開玩笑了,就像我們也會拿性來開玩笑一樣。現在回顧往事,我得承認,那條不能公開討論捐獻的規則依然存在,跟從前一樣嚴格。但是現在,時不時用玩笑的方式,暗示我們的未來,這不僅僅沒關系,幾乎成了一種需要。

一個典型例子是那次湯米劃傷了胳膊肘之後發生的事。那大概恰好是在我跟他在池塘邊散步的事之前;我猜那時湯米還在努力掙脫被人捉弄取笑的階段。

他的傷不嚴重,但還是被送到烏鴉臉那邊去處置,然後給他胳膊肘上貼了一塊方形橡皮膏,差不多立刻就放他回來了。誰也沒多想這事,直到過了兩天之後,湯米取下橡皮膏,暴露出的傷口還處於將愈未愈的狀態。你看得出皮膚剛剛要開始愈合,下面柔軟的紅色組織略微有點外露。我們當時在吃午飯,因此大家都圍了過來,發出驚嘆,或表示惡心。這時比我們高一級的克裏斯托弗·H板著臉說:“很遺憾傷在胳膊肘這裏。本來傷在別的隨便什麽地方都沒關系。”

湯米看起來很擔憂——那時候,克裏斯托弗是他敬仰的人物呢——趕緊問他是什麽意思。克裏斯托弗一邊繼續吃飯,一邊若無其事地說:

“你不知道麽?如果像這樣正好傷在胳膊肘,就會脫線。你只要彎胳膊肘的動作快點就會。不是只有這一點點,而是整個肘部,都會像包裹一樣完全打開。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我聽到湯米抱怨,說烏鴉臉怎麽沒有警告過他這些事,但克裏斯托弗聳聳肩說:“她以為你早就知道了呢,當然了。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