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卡桑德拉看著坐立不安的貝爾。他這副樣子著實無法提升大家的信心。這之前,他、卡桑德拉、瑪麗和伊坎吉卡都被挑出來,他們只能去自由城的外圍區域。所有非偶人都是這個待遇。斯蒂爾還能藏在貨櫃裏扮成貨物,繼續前往港口。其余的人只能找個喧囂的酒吧落腳,裏面擠滿了找不到去處的旅客。伊坎吉卡手腕上的一台微型投影機能發出多頻白噪聲,讓他們的談話進行得隱秘一些。日常新聞報道投射在兩面墻壁上,大多是非偶人被大規模驅逐的場景。

卡桑德拉準備開始數點兒什麽,別讓腦子閑著。瑪麗看起來也很無聊。好幾分鐘裏,她一直在朝一個大塊頭礦工扔堅果,希望能引發一場沖突。礦工換到了另一個卡座,瑪麗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個,我黑進了斯蒂爾那口大棺材的網絡。”瑪麗樂呵呵地對貝爾說,“我給他發送了金星版色情片。現在他看起來好像有點兒壓力(1)。”

“這太糟糕了!”貝爾說。

“我知道,我知道,”她說,“英西語的雙關話我不擅長。說法語要好一些。”

“不。我是說你做了一件糟糕的事!”貝爾說,“斯蒂爾不是聖馬太。雜種部落的人跟正常人太不一樣了。”

“得了吧,”瑪麗說,“馬太也跟正常人大不一樣。”

“你知道雜種人認為什麽最色情嗎?”貝爾問。

“我猜一下啊,海牛?”瑪麗說。

“是你,是我,是穿著衣服的我們。雜種人沒有腿,只有鰭。他們的臉也做不出表情。他們的性器官都深埋在脂肪層裏。他們的繁殖行為需要很多輔助措施,痛苦不堪。他們因此彼此厭惡,避免去想性的事。所以你可能搞得他很痛苦。”

“啊喲,好怕怕。”瑪麗說著,抱起了胳膊。

卡桑德拉試圖讀懂貝爾。他對雜種人的同情似乎是發自內心的。斯蒂爾的暴力傾向讓她感到不舒服,他能夠做出的暴力也讓她害怕。但現在,斯蒂爾也好,伊坎吉卡也好,蓋茨15也好,一切都變得不那麽絕對了。突然間,斯蒂爾似乎沒那麽壞了。她甚至開始覺得,貝爾對波江人的態度還挺高尚的。也許斯蒂爾並不想被制造成這樣,也許他並不喜歡在水下生活。也許,她對斯蒂爾產生了同情。

新聞播報聲音更大了,上面顯示著歡呼和尖叫的偶人群。“發生了什麽事,阿霍納?”伊坎吉卡低聲問道。

“偶人時不時會擡一個元神出來遊街。”他說,“那時候就會關閉整個城市。”

“是我們認識的人嗎?”伊坎吉卡以一種謹慎的語氣問道。

“我沒有聖馬太那麽厲害,”貝爾說,看了看手頭有限的數據源,“但我可以訪問偶人的交通控制系統。偶人群體從自由城的外墻一直延伸到港口,布滿了整個城市。”

航運消息從兩台屏幕上消失,出現了一位偶人播音員。他大概有一米高,臉頰通紅,神情激動。他站在一張正常人尺寸的桌子後面,平坦的桌面正好在他的腋下。播音員把他的數據平板放在面前,攝像機只好以四十五度向下俯拍他,無意中還拍到了他右邊未塗漆的墻壁和裸露的線路。

“……過去所謂野生元神的消息最後都令人十分失望,而且樞機主教團也還沒有發表其調查結果,”播音員說,“但全自由城的偶人的反應卻極其強烈。稍後我們將連線前方采訪團隊。在此期間,我們先來聽聽來自一位現場目擊者的錄音。”

屏幕上的偶人播音員站在那裏,停頓了好幾秒,保持著微笑,最後,一幅圖像代替了他。一個矮小的偶人女子,身著祭司長袍,坐在椅子上,搖晃著雙腿,努力讓自己顫抖的雙手平靜下來。她臉上滿是汗水和淚水,還有敬畏。

“我們擡著他,從沃倫斯到第十二大街,一共有八個轎夫,我是其中一個。”她說,“他是真實的。我發誓。如果我認識元神,那就應該是那個樣子。那種感覺就像過好孩子節,但要強烈得多。我曾和他一起身處一個封閉的房間,裏面只有其他幾個人。”她在顫抖,“他在地板上尿了。我摸到了他的尿,”她說著一聲嘆息,然後擦拭著淚水,“這是我經歷過的最美妙的事情。他……他對我們大喊大叫。我們所有人。他抓住另一個祭司,把他拽進籠子裏。簡直太美妙了。”

采訪者放下了攝像機,畫面隨即翻倒過來,屏幕上年輕祭司的形象側轉了九十度。無人看管的攝像機拍到了采訪者,他正親昵地撫摸和嗅著祭司的手指。卡桑德拉覺得胃裏一陣惡心。不管貝爾怎麽說,偶人跟量人截然不同。她不敢想象威廉被那些人包圍的時候是怎樣的情形。

伊坎吉卡的臉上也滿是厭惡。她瞥了眼貝爾。“這是壞事嗎?”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