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租來的拖船已經熄火,連同數十艘較小的船只、運輸集裝箱和散裝建築材料一起綁在偶人貨船上。拖船的核裂變發動機已經冷卻,設置為長期休眠。可裂變燃料的覆蓋層上新加了一圈厚厚的鉛,形成一個鉛球,聖馬太就藏在裏面一個不超過一拳大的空間裏。

他正在編排電子樂器的演奏曲,以配合10世紀的格裏高利頌歌。讓人們信奉宗教的原因很多,一位神職人員如果能展示文化、藝術、音樂和哲學上的美麗與豐富,也可以跟在公共廣場上勸人皈依一樣,成為靈魂救贖的不二法門。他編排了不同的頌歌,音調和節奏風格多種多樣:從英西農場風到印尼浪漫派,從金星技術舞曲流到伊斯蘭共同體搖滾。

與固定在偶人貨船外面的那些東西不同,誰也別想關掉聖馬太,除非搗毀他的意識。作為安全措施,偶人用電離輻射對每一件貨物都做了滅菌處理,並且在將貨物運送通過主軸之前,用聚焦電磁脈沖讓其中的所有電子元件失效。他們用這種粗暴的方式來確保沒人能夠記錄他們蟲洞的內部工作,更不能破壞蟲洞。但強大的輻射屏蔽和船體設計起到了法拉第籠一樣的作用,阻擋了大部分的電磁信號,保護著乘客與聖馬太的安全。

聖馬太對他們租用的拖船做了手腳,加入了一些特性。他的安全小鉛室外放著一部滴答作響的時鐘。笨拙、機械、手工上弦,因此對偶人用於貨物的地毯式輻射完全免疫。

偶人貨船進入主軸時,時鐘正好走完最後一秒。一支機械臂合上了電路,通過電纜將聖馬太連接到待命的外部傳感器和他那些由電池供電的自動機。那些功能並不強大的傳感器以各種方式窺探著拖船外部的世界:可見光、紅外線和X射線。偶人主軸的內部缺少可見光,但自動機檢測到了微弱、波紋奇怪的X射線圖案,以及溫度相當於絕對零度以上百分之幾度的紅外信號。聖馬太利用這些觀察結果來衡量運輸船的速度。

他繼續哼著自編的電子頌歌,開始在自動機上運行診斷程序。這艘老破船的角落、邊緣和空洞處,每個不同的部位都掛著一個自動機。最大的自動機有八厘米長,有蜘蛛一樣的腿,最小的只有不到兩厘米。聖馬太已經演化出不同的設計,希望船體上這十幾個自動機裏面有兩到三個能逃脫偶人的檢測,生存下來。

運輸船只每小時移動六十二公裏。聖馬太給自動機下達了啟動命令。這些微小的機器,一個接一個攀緣在船體上,借助驚人的跳躍能力,進入蟲洞內部的正常時空通道。細小的氣流噴出,幫助它們減速,直至相對主軸內部完全靜止。噴氣束凍結成為雪霧,飄在它們下方。通過有限的傳感器,聖馬太注視著它們逐漸消失在遠處,最後小到看不到。

聖馬太又回到編曲的任務上來,一邊哼著曲子一邊工作,尋找著格裏高利頌歌的模式和22世紀墨西哥泡泡糖流行音樂節奏之間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