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瞬間

桑巴斯統率著他的部落。他站在土崗上眺望,枯萎的蒿草一望無垠,整片大地都是槁枯的黃色。毫無希望。

草叢中有什麽東西在移動,空氣裏傳來些微臭味,就像鵜鶘花粉的味道。桑巴斯盯著那地方,捏緊手中的木棒。

這片土地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供收獲了,桑巴斯明白這一點。他想好了計劃,打算帶著大家向北去尋找新的領土。然而離開熟悉的土地,陌生環境中可能到處都潛伏著危險。此刻他就必須做好準備——作為家長,他必須承擔責任,證明所有人都可以安全通過這片危險的區域。是的,桑巴斯作為家族中最強有力的男性,最有經驗的酋長,必須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保護者。

鵜鶘花粉的氣味濃烈起來,獅子正在逼近,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之後,它露出了頭顱。獅子站住了,看著桑巴斯。

桑巴斯捏緊了木棒。

獅子並不喜歡攻擊人類,這種兩足動物有著其他動物不具備的本領,它們的花樣比其他任何動物都多。然而一只饑餓的流浪獅子會抓住一切機會填飽肚子,哪怕對手看起來很危險。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饑餓的流浪獅群。

獅子向前撲過來。桑巴斯揮動木棒,鑲在大棒上的沉重而尖利的石塊正正地擊中獅鼻,鮮血直流。獅子發出一聲哀號,隨即用一個敏捷的動作咬住了木棒。桑巴斯失去了武器。

獅子再次向著桑巴斯撲來。一杆有力的長矛洞穿了獅子的眼睛,有人從桑巴斯身後發動襲擊。兇猛的野獸在地上翻滾,哀號,桑巴斯沉靜地看著一切。

幾個人慢慢地圍攏過來,野獸已經奄奄一息。

“桑巴斯,怎麽辦?”

“把獅子擡回去給他們,沒有人能夠阻止我們向北走。”

這幾個人是部落的獵手和卡布長老。卡布長老超過了四十歲,牙齒已經掉光,昔日很魁梧的身體皺縮得不像樣,僅僅能挨到桑巴斯的胸口,但他卻比桑巴斯更受尊重。

“你回來了,很好很好。我和你說過,那邊的路走不通。” 卡布長老說。

“不,我來帶著大家一起走。”桑巴斯回答。

沉重的獅子屍體堆在地上。

“桑巴斯,你想告訴大家你的勇武嗎?死亡峽谷到處都是流浪獅,而且沒有人知道峽谷到底有多長。走出死亡峽谷可不像獵殺一只老獅子那麽容易。”

“每一年,牛群都能夠通過峽谷,然後在下一年回來。峽谷那邊一定是個水草豐茂的地方。” 桑巴斯顯得很有信心。

桑巴斯掃視著圍觀的人,“是的,峽谷裏到處都是牛的屍骨。它們是被獅子、鬣狗和豹子吃掉的。那兒的獅子比任何地方都多,但是我們別無選擇,要麽在這裏等死,要麽往前去。我們通過死亡峽谷,有的人會死掉,但是大部分人肯定能活下來,我們的孩子能活下去。留在這裏的話,旱季起碼還有三個月。三個月,有多少人能熬得過去?”

桑巴斯看著卡布長老。

卡布長老垂下眼簾,“我老了,活的年歲也夠長了。”他擡起頭,看著頭頂的天空,北方天空的幾顆亮星正排成一列,平平地躺在地平線上方,旱季至少還有八十五天,對部落來說,這實在太長了,而且今年旱季提前到來,可誰也不能預料它是不是會按時離去。他微微嘆氣,“我們現在很困難,但那是死亡峽谷啊,從來沒有任何人可以穿越。從前有無數的勇士試過,但從來沒有人回來。我以長者的經驗斷言,我們這樣前去,只是給那些饑餓的獅子填塞牙縫而已。動物們會回來的,我們能找到食物。”

“長老,我們的人會死掉很多,等雨季到來,整個部落至少要餓死一半的人。你給我講過這樣的故事,我知道漫長的旱季有多可怕。那個峽谷裏邊,野獸也在挨餓,它們也很虛弱,而我們至少現在還有力氣。”

桑巴斯抓著獅子的鬣毛,用力將百獸之王的軀體托起來,“這是考驗我們的時候。誰擋在前邊,就殺死它。哪怕成百上千的獅子在前邊,我們也要沖過去!否則,就是死。”

部落的男男女女都行動起來。桑巴斯最後一個離開營地,他背著卡布長老。卡布長老解下脖子上的紅色石頭,將它系在桑巴斯的脖子上。石頭象征著威望,它應該屬於那些承擔責任的人。

白骨累累的峽谷裏,又有一種集群的動物開始嘗試突破那尖牙和利爪的封鎖。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是依靠數量和速度。

桑巴斯站在土崗上眺望。旅途已經開始,不會再有回頭路。

然而桑巴斯沒有想到,他會在旅程開始之後的第四天倒在峽谷裏,被一群鬣狗分食……

可是桑巴斯的部落,卻走到了更遠的地方。從阿非利加到歐羅巴,從亞細亞到阿美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