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賀面面

第二天一早,當楊進開在辦公室裏把王宇文的調查結果交給楊晚的時候,楊晚的反應並沒有非常吃驚。這也在楊進開的預料之內。一般來說,但凡到了要找私家偵探的程度,委托人都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更何況對於三十四歲的女委托人來說,離異九年有個十二歲兒子的男人,顯然不是最糟的男朋友。楊進開沒有問楊晚下一步的想法,這不在他可以提供的服務之內。楊晚按照約定付了委托費,現金。接下來的時間,楊進開待在辦公室裏打了幾個電話。陳一發已經等不及周日了,她強烈建議最好今天就能一起采取些行動,楊進開在通過電話能做的範圍內,竭盡全力地做了安撫,最後依舊定在周日等自己電話給她。王探的電話還是關機中,顯然他和Nancy的航班又延誤了。楊進開在微信上給他留了言,讓他到了之後回個電話。王墨的電話是她給楊進開打來的。電話裏,她興奮地說本周日難得的又可以早下班,周一她們組要查酒駕,也可以晚點去,所以楊進開要好好想點兒有趣、刺激的“節目”。“我們有的是時間。”王墨低聲咯咯笑著掛了電話。這個電話弄得楊進開心神蕩漾,他使勁地靠在椅子上,腳蹺在桌子上呵呵呵地笑了很久,然後才反應過來,周日他要帶著陳一發去抓她老公的奸。楊進開倒是不介意帶上王墨,她肯定感興趣;不過他很懷疑他的委托人是否會高興看到她。正在楊進開胡思亂想猶豫不定的時候,手機電話又響了,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他接起來,李曉峰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他緊張地解釋,他其實是想給王警官打電話的,但王警官的手機一直關機,所以就從原來的記錄裏找到了楊進開的號碼,打給了他。他說得非常啰唆,楊進開有些不耐煩,“好了我懂了,到底有什麽事?”“哦哦,對,是這樣的,我聽說今天有人來取馮燦的東西了。”“什麽?!”楊進開猛地在椅子上坐直,險些一下子從背後翻過去,“今天?你不是說下周嗎?!”李曉峰的聲音顯得更加結巴了,“我是聽說啊!之前聽說是下周啊,真的是下周啊。我今天上午上課,剛剛聽我們系的女生說,上午思政老師通知她們,說有人要來宿舍收拾馮燦的東西,好像提前來了。可能接著還要去辦公室,讓我找兩個人去幫忙。我就想得趕緊給王警官電話,但是他手機一直關機,我就從原來的記錄裏……”“冊那拖住那個人!我馬上就到!”楊進開抓起大衣就沖了出去,門有沒有鎖上都顧不得查看。在出租車上,他又給王探打了電話,但始終還是關機,於是留了一條很長的微信留言。他本來想給王墨打電話的,但電話已經撥出了又按掉。王墨的左臂骨折還沒好,來了反而不安全。那個人無論是誰,肯定是直總一夥的人,也許很危險,只有靠自己了。他很後悔剛才沒把辦公室門後的甩棍帶出來,現在已經晚了。趕到閔南理工的時候已經將近十二點了,所幸因為是中午,一路上都不怎麽擁堵。路上他一直用電話和李曉峰反復確認進展,最後讓出租車直接開到了凝聚態所門口,李曉峰正在門口等著他。同時和李曉峰一起等他的,還有保安張生水和一個女生。李曉峰介紹說她叫賀面面,是馮燦他們樓的樓長,“你還要我找學生處,但學生處的人說要晚點來,今天他們在市裏搞團建。你要查的那個人的來電號碼,可能要稍微晚點才能知道。”楊進開點點頭,問那個女生:“你見到那個人了嗎?馮燦本人來了嗎?什麽時候來的?”賀面面是個很開朗的短發女生,面對提問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很顯然對她來說,來這裏是件非常興奮的事。“楊警官你好。那個人是兩個多小時前來的宿舍,只有他一個人,沒有看到馮燦是不是也來了。據學生處的錢老師說,他是今天早晨才臨時打電話說要來的。當時大多數人都在上課,不過我一直在門口值班。來的時候,因為老師已經打過招呼了,我頭也沒擡直接給了他備用鑰匙,讓他自己去收拾。因為馮燦是博士生,自己一個人一個宿舍,沒什麽需要去陪的。後來走的時候他來還鑰匙,我注意到他手裏只有一個很小的提包,還很奇怪地問了句:‘都收拾好啦?其他東西呢?’他跟我說其他的東西都不要了,都送給我了!所以他走了以後,我去馮燦的房間一看,天啊幾乎什麽都沒有拿走,她全部的衣服啊鞋子啊護膚品啊什麽的都留在宿舍裏!全都是很高档的東西啊,當初買的時候一定很貴的!都不要了!馮燦的新男朋友一定很有錢!可惜我試了試靴子都比我大一號……”“那個人長什麽樣子?”“這個沒看到。”賀面面使勁搖搖頭,“那個人一直戴著白色的棒球帽子和一個大口罩,似乎有點感冒的樣子,說話聲音也有點低啞。噢走路好像還有點兒一瘸一拐的。個子不太高吧,也看不出啥歲數,不過應該不小了,我猜應該不是馮燦的男朋友,不過這也說不準,你懂的,哈哈。”“等等……那個棒球帽,你看清具體是什麽樣子了嗎?比如有沒有什麽LOGO?”“嗯……”賀面面噘著嘴想了想,“似乎就是一頂普通的棒球帽,全白色的,前面有個黑色的還是紫色的LOGO,應該不是什麽流行款吧,沒見過。”“直總?!難道直總也回來了?”楊進開心裏一動,但強迫自己控制住沒表現出來。“然後呢?那個人只是說會再來辦公室嗎?”“倒沒和我說。然後他直接就走了。我猜現在他應該還在吃中飯吧。但是我記得學生處老師早上跟我說的時候,是說好像都要去的,還問我要李曉峰的電話來著。”說著指著李曉峰。李曉峰緊張地點點頭。“然後李曉峰就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來這裏,說是有警方來調查。是馮燦也出了什麽事嗎?還是仍然是之前那些案子?你說是不是物理樓真的鬧鬼?”楊進開搖搖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賀面面吐了吐舌頭。這時,張生水小心地問:“警官,那現在我們要幹啥呢?”楊進開看了他們一眼,轉身一屁股坐到樓道台階上。“我們等。”等待非常煎熬。這幾人顯然都沒有來得及吃午飯,而且這個樓道正背陰,上海郊區的冬天在這個角落裏顯得尤其地冷,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階上更是無法忍受。賀面面和李曉峰早已經站起來在旁邊跺著腳呵著手,一臉的不情願,張生水還是老實地坐在楊進開旁邊。其間,楊進開終於接到了王探的回電,他和Nancy剛剛著陸。楊進開快速地說了現在在閔南理工的進展,說來的人可能是直總本人。王探囑咐他見到人之後不要輕舉妄動,他會立刻讓分局的過來支援。楊進開感激地說好。掛了電話後他才想起來,其實他還有另一件事要跟王探說,不過現在也許還不是說的時候。楊進開無聊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下午一點半。幾乎所有的人都等到了極限。賀面面張開嘴剛要說話,李曉峰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似乎有條短信進來。他滑開看了一眼,把手機小心地拿給楊進開,“楊警官,你要查的那個來電號碼查到了,不過看起來怎麽那麽怪?”楊進開看了一眼,腦子裏的種種擔心和疑惑終於拼成越來越不祥的預感。他猛地站起來,嚇得張生水也跳了起來。“把門打開!”楊進開不等李曉峰拔出鑰匙,一把就把齊南辦公室的門推開了。他大踏步地走進去。整個辦公室依然像昨天他們離開時那樣,甚至也和楊進開記憶裏第一次進入時一模一樣。唯一改變的是,這間辦公室現在無比寒冷。“楊警官,不可能有人進來的。現在這間辦公室唯一的一把鑰匙就在我這裏。”李曉峰一邊小心地說著,一邊輕輕晃了晃手裏的鑰匙串。楊進開沒有說話,環視著不大的房間。他又走到馮燦原來的書桌旁仔細觀察,突然發現了什麽,指著墻上一處空白的地方問:“這裏原來不是有一幅畫嗎?昨天不是還有嗎?哪兒去了?”幾個人一起走到墻邊。走近之後發現,那個空白處有一圈淡淡的灰塵形狀,明顯是之前掛著什麽東西,而最近被取走了。“原來有一幅畫嗎?”李曉峰結結巴巴地說,一臉吃驚的表情,“昨天你看還有的嗎?我完全沒有印象了。也許有?不過應該沒有人來取啊。這間辦公室現在只有我有鑰匙啊……”不,還有一個人手裏有這間辦公室的鑰匙,楊進開在心裏絕望地說。而且,那裏之前絕對有一幅油畫,他清楚地記得,一幅關於女神的油畫。“一幅畫?是一幅這麽大的、黑框的畫嗎?好像是個女人像?”賀面面突然在旁邊比畫著說,“我剛才在那個人的提包裏看到了呀。”楊進開聽了不由得大吃一驚。“什麽?!你看到那個人提包裏的東西了?!”“是啊!因為按規定,拿東西出樓都需要登記嘛,他打開提包給我看了。只有那幅畫,馮燦的筆記本電腦,幾個筆記本,好像還有一件黑T恤。馮燦可真奇怪,那麽多好衣服不拿,只拿一幅畫一件舊T恤……”完了。楊進開一屁股坐在了馮燦的椅子上。剛才發過來的來電號碼,就是馮燦在新加坡那晚偷偷撥出的號碼。毫無疑問,那個戴白色高爾夫球帽——賀面面以為是棒球帽——和口罩的人就是直總。他已經來過了,而且拿走了些什麽東西,一些毫無疑問對直總和馮燦非常重要的東西。但那些東西的意義,對楊進開和其他所有人來說,也許將永遠是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