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達瑪亞,生命的急停(第7/7頁)

有一會兒,達瑪亞得到的回應只有沉默,然後沙法嘆了口氣,站起身,走過來。她哆嗦著想要避開他,但他雙膝跪倒在她面前,兩手放在她雙肩上。

“你害怕我嗎?”他問。

有一會兒,她心裏湧起了撒謊的欲望。她覺得如果說實話,對方一定會不高興。但她受傷太重,當時頭腦也過於麻木,因為害怕,因為想說謊,或者因為想討好對方。於是她說了實話:“是的。”

“很好。你應該怕我。我並不因為自己讓你承受的痛苦感到抱歉,小東西,因為你需要那些痛苦來學到教訓。你現在對我有哪些了解呢?”

她搖搖頭,然後迫使自己回答,因為當然最重要的就是回答問題:“我必須按你說的做,不然你就會傷害我。”

“還有呢?”

達瑪亞把眼睛閉得更緊。在夢裏,這樣就可以讓大怪物走開的。

“還有,”她說,“就算我聽話,你還是會傷害我。如果你覺得你應該那樣做。”

“是的。”她真的可以從對方的語調裏聽出笑意。沙法從女孩臉頰上撥開一綹散開的頭發,讓他的指背拂過她的皮膚。“我做的事並不是任性隨機的,達瑪亞。最重要就是控制自己。不要讓我有理由懷疑你的控制力,我就再也不會傷害你。你明白嗎?”

她並不想聽懂這番話。但她又的確聽懂了,盡管並不情願。而且情不自禁地,她發現自己放松了一些。她並沒有給出回答,於是他說:“看著我。”

達瑪亞睜開眼睛。背對著火光,他的頭部只是個黑色剪影,周邊圍繞著更黑暗的頭發。她轉頭看別處。

他扳住她的臉,用力扭轉回來:“你明白嗎?”

這當然是個警告。

“我明白。”她說。

他滿意了,放開了她。然後他把女孩拉到火堆旁,示意讓她坐在一塊他早就挪過來的石頭上,達瑪亞照辦。當他給她一個小金屬盤,裏面裝滿小扁豆粥,她開始笨拙地吃起來,因為她不是左撇子。她用對方遞過來的水壺喝水。她想要小便時也很困難;她遠離火堆,磕磕絆絆摸黑走過崎嶇不平的荒地,這讓她那只手又開始痛,但她設法解決了這事。因為只有一套寢具,她在對方示意的位置躺下,就在他身旁。當他告訴她睡覺,她就再次閉上雙眼,不過很久都沒睡著。

但當她睡著時,夢裏充斥著劇痛、湧動的大地和一個白亮刺眼的巨大洞穴,想要把她吞噬掉,感覺剛睡一會兒,沙法就把她搖醒。當時還是半夜,盡管星星已經挪動了位置。她一開始不記得對方扭斷過自己的手,在那個瞬間,她還無知無覺地對他微笑。他眨眼,然後用真正開心的微笑回應她。

“你剛才出聲了。”他說。

她舔舔自己的嘴唇,不再微笑,因為她已經記起前事,也因為她不想告訴沙法那些夢有多讓她害怕。還有醒來時面對的這個世界。

“我是在打呼嚕嗎?”她問,“我哥說,我經常打呼嚕。”

他靜靜打量了她一會兒,微笑漸漸淡去。她開始討厭這人動不動沉默一會兒的習慣。這些並不是談話中的簡單停頓,或者他整理思路所需的時間;全都是考驗別人的套路,盡管她不能確定在考驗什麽。他一直都在考驗她。

“打呼嚕,”他終於說,“是的。不過別擔心。我不會像你哥哥那樣嘲笑你的。”然後沙法笑起來,就像這事真的很好笑。那個她已經永遠失去的哥哥。那些吞噬了她生活的噩夢。

他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她唯一能愛的人,於是她點頭,再次閉上眼睛,在他身旁放松。“晚安,沙法。”

“晚安,小東西。願你一直做平靜的夢。”

沸騰季:帝國紀元1842-1845

泰卡裏斯湖底的一個熔巖點爆發,導致足夠大量的水蒸氣和顆粒物進入大氣,引發酸雨和錮囚鋒現象,影響波及南中緯地區、南極地區和東部沿海各社群。但受益於有利的風向和洋流條件,赤道地區和北緯地區未受損失。於是歷史學家中間仍存在爭論,不知這一次能否算得上“真正的”災季。

——《桑澤災季志》,童園十二歲組課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