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茜奈特,群敵環伺(第6/7頁)

控制那些小得肉眼看不到的東西。聽起來像是開玩笑。這一定是在開玩笑。“沒人擁有那麽強的控制力。就算是十戒高手也不會有。”她聽過這類故事;他們能做出驚人之舉。但同樣做不到不可能做到的事。

“‘他們是被鎖鏈束縛的神靈。’”埃勒巴斯特感嘆說,然後,她發覺他在沉沉睡去。應該是剛剛掙命時累慘了——或許實現奇跡的消耗要比表面看起來大得多。“‘馴服狂野大地的強者,本身也要被戴上籠頭和口絡。’”

“那是什麽?”他在引用什麽東西。

“《石經》。”

“胡扯。三板石板上都沒有這些話。”

“第五板。”

他真是滿腦子胡言亂語。而且他又在漸漸睡著。大地啊,她真想殺了他。

“埃勒巴斯特!可惡,快回答我的問題。”寂靜。大地詛咒的東西。“你一再對我做的,到底是什麽?”

他噓出一口氣,悠長,粗重,她以為對方不會再回答。但他還是說了。“平行協作。如果馬車只有一匹馬,終歸跑不了太遠的。如果一根繩子拴兩匹,前面那個會先累倒。如果兩匹馬的軛並排,讓它們同步,減少兩者之間動作不一致產生的摩擦,你就能得到大於任何一匹馬的拉力。”他又一次嘆氣,“至少理論上如此。”

“那你是啥,馬軛嗎?”

她在開玩笑。他卻在點頭。

馬軛。這更糟糕。他之前是把她當牲口對待了,迫使她對他工作,以免他自己油盡燈枯。“你是怎麽能做到——”她不喜歡怎麽這個詞,因為這就假設了不可能做到的事可以實現。“原基人是不能協同工作的。一個聚力螺旋會消解另外一個。控制力更強的人優先存續。”這是他們在料石生的考驗期都曾學習過的課程。

“好吧,行啊。”他太接近睡著,已經口齒不清,“那就算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茜奈特太生氣,有一會兒完全被氣昏了頭,整個世界一片白。原基人不能放任自己這樣子發脾氣,於是她用語言釋放怒火。“別跟我講這種屁話!我永遠都不允許你再對我做出這種事——”但她怎麽阻止他呢?“否則我就殺了你,聽到沒有?你無權這樣做!”

“救了我的命。”幾乎就是在咕噥,但她聽到了,而且這等於給她的怒火背後插了一刀。“謝謝哦。”

但說真的,她真能怪罪一個行將溺水的人抓住附近隨便一個人,以求自救嗎?

或者是為了拯救成千上萬人?

或者為了救自己的兒子?

他現在睡著了,就那樣半躺在自己吐出的一小堆汙物旁邊。當然,吐出的東西在她睡的那一側。茜因帶著強烈的厭惡,蜷起腿來躺在長毛絨椅子裏,努力讓自己舒服一點兒。

只有到她安靜下來,她才想到剛才真正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核心,而不只是埃勒巴斯特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她還是料石生的時期,有時候會到廚房值班,時不時,他們就會打開一罐過期變質的水果或者蔬菜。那些有問題的食材,罐子破了,或者密封被開啟過的,有時候會特別臭,廚師就會打開窗戶,叫幾名負責扇風的料石生把臭氣扇走。但茜因後來了解到,更可怕的,是那些表面看起來完整的罐子。裏面裝的東西看似完好;打開之後,聞起來味道也不錯。僅有的危險信號,就是金屬蓋略微有點兒鼓起。

“比撲命蜇蟲還要致命。”廚師長——一位須發花白的抗災者,會在展示可疑毒罐時對大家說,“純粹的毒藥。你的肌肉會被麻痹,完全停止反應。你甚至無法呼吸。而且毒性極強。有這麽一罐,我就可能毒死整個學院的所有人。”然後他會哈哈大笑,就好像真的很好笑一樣。

調到一碗肉湯裏,只需要加幾滴那種毒物,就足以殺死一個討人厭的中年基賊。

這有可能是意外嗎?沒有任何愛惜羽毛的廚師會用罐蓋鼓起的食材,但或許季末酒家雇用的碰巧就是一群笨蛋。茜奈特自己下單訂購的食物,跟上樓來問他們需要什麽的孩子親口說的。她明確說過每樣東西是給誰點的嗎?她試圖回想自己說過的原話。“我吃魚和飯卷。”所以他們應該能猜出,海鮮粥是給埃勒巴斯特點的。

那為什麽不給兩人都下毒呢?要是旅店裏有人痛恨基賊到了那種地步,足以謀害他們的性命?給所有食物滴入爛菜汁毒是很容易的,不必只給埃勒巴斯特。也許他們的確下過毒,只是還沒對她起效?但她感覺完全沒事。

你是在疑神疑鬼,她告訴自己。

但每個人都恨她,這並不是她的想象。她畢竟也是個基賊。

茜因感到挫敗,在長椅上輾轉反側,兩手抱著膝蓋,試圖哄自己睡著。但看似敗局已定。她腦子裏充斥著太多問題,而身體也太習慣死硬的地面,中間只隔極薄的臥具。她最終整夜枯坐,呆望窗外越來越難以理解的世界,心中一片茫然,完全不知何以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