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茜奈特的守望(第5/6頁)

茜奈特哼了一聲,對這個蹩腳玩笑表示不屑——然後,看到他嘴角微彎,略帶嘲諷,眼睛裏卻有那麽厚重的同情,她才意識到對方並沒有開玩笑。哦。“埃勒巴斯特也挺開心的。”

“不。他並不開心。”

不。他的確不開心。但這也正是茜奈特不那麽喜歡剛才這個玩笑的原因,她嘆了口氣。“我……實際上是為他而來。”

“哦?那麽,你們兩個決定分享了?”

“他就是——”她眨眨眼,開始聽懂對方的意思,“呃?”

艾諾恩聳聳肩,考慮到他塊頭那麽大,還一腦袋小辮兒,這動作幅度相當大。“你跟他本來就是情人嘛。這想法值得考慮。”

還真是個驚人的想法呢。“呃……不行。我不是……呃。不行。”有些事情她不願想象。“也許晚些時候再說吧。”晚很長時間。

他笑了,盡管不是在嘲笑她:“行啊,好啊。那麽,你今天來,什麽意思?讓我伺候好你的朋友?”

“他才不是——”她卻巴巴跑來,給他找情人。“可惡。”

艾諾恩笑起來(對他而言,這次不算響亮),挪動身體,側面倚靠在墻上,跟茜奈特的方向垂直,以免讓她感覺受到約束,盡管他已經靠近得足夠讓她感覺到體熱。有時候大塊頭的男人應該這樣做,如果他們想表現出關切,而又不顯得有威脅。她感謝這份周到。而且她痛恨自己優先考慮埃勒巴斯特的決定,因為,地火啊,連他身上的氣味都那麽性感,這時他說:“你們是很親密的朋友,我覺得。”

“是呐,我這朋友真他媽棒。”她揉揉自己的眼睛。

“好啦,好啦。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你是兩人中間較強大的那個。”茜奈特聽到這句話眨眨眼睛,但他是完全認真的。他擡起一只手,手指從她臉的側面劃下,從太陽穴到下巴,緩緩挑逗她。“很多東西打垮了他。他用口水和無休止的微笑維持自身完整,但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些裂紋。而你不同;你有凹陷,有瘀青,但整體完好。你很好心,肯這樣子守望他的周全。”

“因為從來沒有人為我守望過。”然後她那樣用力地閉嘴,以至於牙齒猛擊在一起。她並不想這樣說。

艾諾恩微笑,這次是溫柔的,好心的笑。“以後我會的。”他說,然後俯身親吻她。這是很潦草的那種吻。他的嘴唇是幹的,下巴上也開始長出胡楂兒。多數沿海男人似乎都不長胡子,但艾諾恩一定是有些桑澤血統,尤其是他渾身那麽多毛。無論怎樣,他的吻很溫柔,盡管紮人,感覺更像在表達感謝,而不是試圖引誘。很可能他就是這個目的。“以後,我答應你,我會為你守望。”

然後他離開,前往她和埃勒巴斯特共享的房間,茜奈特目送他離去,為時已晚地想到:可惡,現在我到哪裏睡覺啊?

事實證明,這是個偽問題,因為她根本不困。她去了洞穴上的石梁,那兒還有其他人逗留,呼吸深夜的空氣,或者在其他社群成員聽不到的地方聊天兒,而她也不是唯一滿懷心事,站在欄杆旁深夜遙望海面的人。海浪不斷湧來,讓最小的船和最大的克拉爾蘇號一樣,搖晃著嘎吱作響,而星光灑滿水面,淺淡的,模糊的光點在波濤之間躍動,像是能永遠延伸下去。

在喵塢這裏,一切都很平靜。感覺很好,做她自己,在一個能被接受的地方。更好的,是那種無須擔心周邊環境的感覺。茜因在公共浴室見過的一個女人——克拉爾蘇號的一名船員,她們中大多數至少會說一點點桑澤標準語——為她解釋過一些事,當時兩人一起泡在熱水裏,浴室用石頭加熱,這是孩子們每天承擔的雜務項目之一。其實,這些都很簡單。“有你們,我們才能活。”她對茜因說,聳聳肩,讓自己的頭仰靠在浴池邊緣,顯然並不擔心自己這番話的怪異。在大陸,所有人都相信:有了基賊在身邊,他們會不得好死。

然後那女人說了些真正讓茜因緊張的事。“哈拉斯現在老了。艾諾恩在劫掠時,也察覺好多危險。你和那個笑臉男(這是當地人對埃勒巴斯特的稱呼,因為那些不說桑澤標準語的人,說他的名字會很吃力)你們生些小孩,給我們一個,好吧?要麽我們就得去偷,從大陸上偷。”

一想到這幫人,站在人群裏跟食巖人一樣顯眼,卻想要潛入支點學院去偷一名料石生,或者搶在守護者到達前,抓走某個野生原基人小孩,就讓茜奈特不寒而栗。她並不那麽喜歡這主意,一群人貪婪地盼著她懷孕。但在這點上,他們跟支點學院也沒什麽區別,對吧?而在這裏,她和埃勒巴斯特生出的任何孩子,都不會在維護站終老。

她在石梁上的開闊處待了幾小時,沉浸在海浪聲裏,漸漸讓自己恍惚起來,不再思考。然後她終於注意到,自己後背酸痛,兩腳發麻,海風也變得有些冰冷刺骨。她不能就這樣在露天裏站一整夜。於是她回到洞穴裏,並不清楚自己應該去哪兒,只是聽之任之。這可能就是她為什麽最終回到“她的”房間外面的原因,站在那片勉強能提供一點兒私密感的門簾前面,聽埃勒巴斯特在裏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