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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站起來!轉過去!走!繼續!)

(不要看!叫你不要看你還看!)

(好啊,你愛看是吧? )

(砰!)

“不對。不可能。你說謊。”K說,“我,我現在知道了,那個夢……”

“什麽?”

“我現在知道,那是我的母親……”K眼中湧出淚水,“她,和她的情人……你們,是你們殺了她!”

“我們沒有殺任何人。”Cassandra緩緩搖頭,“那都是夢。無論你知道什麽,無論你以為什麽,那都是——”

“你何必否認?”K憤然質問,“你們,就是你們殺了我的母親。你們的夢殺了我的母親。你為何騙我不知道我母親的下落?你何必說謊?”

“不是我們知不知道的問題,是你知道的實在太少了。”男人Cassandra輕蔑冷笑,“你敢相信你自己嗎?你是個心智障礙者!我說了,這是心智障礙者第一人稱的夢境,有許多細節都是噪聲。你還真以為你搞得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嗎?”

K默然。他低下頭,擡手擦去眼淚,感覺周身冰冷,氣流寒涼。

“我期待知道夢境C。”K擡起頭,“告訴我。告訴我其他的夢境……”

“我可以繼續告訴你,”某一瞬刻,於此一由不明確的黑暗邊界所囚禁的密閉空間內,如同濕跡,光線似乎慢慢暈開了。男人Cassandra的聲音也沉靜下來,“但我想,你很快就不會想再知道了。

“夢境C。獨裁者之夢,屠殺者之夢。”男人Cassandra再度起身向前。他身脊歪斜,步態微跛,然而暗影跟隨著他,巨大無匹。“獨裁者C,1889年生於奧匈帝國,1913年遷往德國,1919年從政,1921年當選NV黨黨魁。於擔任黨魁其間,C首次出現對猶太人歧視之言論。1933年NV黨奪取德國執政權,開始向外侵略。自1933年以迄1939年,獨裁者C巧妙運用外交形勢以為掩護,兼並四周數國,擴張勢力範圍。1939年,C正式對外宣戰,意圖建立‘歐亞共榮圈’。

“然而戰爭只是他最惡名昭彰的罪行之一。”男人說,“他的屠殺者形象主要來自駭人聽聞的種族屠殺。自1939年伊始,C突然開始對其轄下境內猶太人進行強制‘重新安置’(Relocation)。他耗費大量資源建立十數所大型集中營,將猶太人全數移徙其中。猶太人受到軍事管理,於嚴酷環境下鎮日從事極繁重之勞動;其甚者,更有以之作為人體實驗材料之舉。1942年,戰爭形勢逐日嚴峻,C開始以藥物、毒氣、淩虐或槍決等方式對猶太人進行組織性大規模虐殺;數年間共屠戮猶太人約600萬人。1945年,獨裁者C戰敗,於德國柏林一軍事掩體中自盡身亡……

“獨裁者C留給世人的謎題是:何以他如此仇視猶太人?”男人點出疑問,“追溯其成長過程,並無任何線索。事實上,C與猶太人的接觸並不多;於其少年時代,雖則仇恨言論始終存在,但整體社會氛圍尚稱合理。C學生時代曾意圖投考藝術學校,並未成功,他對此耿耿於懷;但經考證,此事亦應與猶太人毫無關聯。整體而言,無法理解C何以如此厭惡猶太人。而於成長過程中,C亦未曾表現任何反社會傾向——”

光影再度亮起。如深海蜉蝣生物,夢境窗口在Cassandra身後墻面上散射著微弱的光。

那是一段愛國宣傳短片。德軍坦克碾碎障礙物,大舉開入敵國邊境。成群轟炸機投下炸彈。工廠中,機器運轉,源源不絕產制子彈、槍支與鋼盔等戰爭物資,婦女們則於縫紉機前縫制衣服鞋襪;其間並穿插獨裁者C校閱軍隊、德軍於占領區城市街道上整齊行軍等畫面。(群眾呐喊歡呼,潮水般淹襲而來。)但奇異的是,夢境畫質十分粗糙,彩度極低,類同於古典時代裏某些漫漶不清的黑白紀錄片。

(K突然有種奇想:那仿佛一個顛倒的鏡像世界。於彼處,影子並不模仿事物的本體,而是本體模仿著影子;而光與視覺則有著明暗不定的脈搏……)

獨裁者C隨即站上講台發表即席演說。

如同隔墻耳語,夢境C的聲道亦十分模糊,無法確切傳達獨裁者的談話內容。但有少數片段或句構確實猶處於可辨識狀態。(……我們將嚴懲少數背叛者。我們將洗清罪孽。我們將純凈、勇敢,心若金石……我們有理念,我們有意志。我們將持續奮戰不懈。在這條偉大光榮的航道上,我們摯愛的祖國必是未來世界的領導者……)

演說很快結束。群眾陷入瘋狂。獨裁者C步下講台。(主觀鏡頭緩慢搖晃。突如其來的眩暈。)一名幕僚上前與他附耳交談。C皺起眉頭,接過一封信,急匆匆拆信閱讀——

(畫面定格。)

“那是什麽?”

“分手信。”男人Cassandra說,“獨裁者C的情人,亦即是你的情人的分手信。你們是青梅竹馬,但在你15歲離家後失去聯絡。於你從政多年間你們不曾見面,甚至不曾聽聞對方任何消息。然而在你當選NV黨黨魁前,你們恢復聯系,陷入熱戀。當時她已經歷一次失敗婚姻,沒有小孩。你們很快開始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