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4頁)

望著台下東張西望交頭接耳不懂感恩的不良少年們,郝主任臉色沉了下來,揚起教鞭狠狠地抽了無辜的講台幾鞭,教室裏頓時鴉雀無聲。“高三了,心裏都有數一點。”郝主任沒有多說,重重地哼了一聲,轉身在黑板上寫下兩行大字:我的夢想,我的老師。

郝主任轉回身,清了清嗓子,說:“今天本來計劃講一講郭沫若老先生的詩,但是看你們都沒有進入狀態,就先布置個作業,寫篇作文。題目就從這兩個裏面任選,可以說說自己的夢想,遠大的,平凡的,陽春白雪的,吃喝玩樂的,都可以;也可以談談對老師的看法,可以寫我,也可以寫別的老師,大家放開手腳,暢所欲言,盡可能地把心裏想的都寫出來。”

鄭能諒看著“我的夢想”這四個字,腦海裏蹦出的畫面就他和孟楚憐手牽著手走過綠樹成蔭的操場,走過灑滿鮮花的紅毯,走過荊棘叢生的山川,走過細水長流的時光……這就是他的夢想,但只能在夢裏想想,如果讓郝主任知道就會被定性為非分之想。

他把目光轉向另一行字:我的老師。和“我的夢想”恰好相反,這是個充滿現實主義氣息的命題,自從進入高三以來,每天和老師們呆在一起的時間,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對於老師的看法,真要和郝主任說的那樣暢所欲言,寫上三天三夜也寫不完。但鄭能諒是個謹慎的人,看出來這是一個陷阱,正如古代皇帝們搞的開門納諫,說得中聽或許會賞根骨頭吃,批逆龍鱗就小命不保了。

思來想去,鄭能諒還是規規矩矩、一筆一劃地寫道:從小,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科學家,造福人類……

第二天,郝主任把鄭能諒叫到辦公室,狠狠表揚了一番,誇他有文學天賦,問他有沒有興趣加入由郝主任親自負責的校文學興趣小組,每月只需交一百元會費。

同時受到表揚的還有班長任贛士,他創造性地把兩個作文命題合二為一,寫了篇《我的夢想就是成為郝主任那樣的老師》,情真意切,蕩氣回腸。

起初動筆寫的時候,鄭能諒只為完成任務,並沒什麽感覺,可一旦翻開作文簿看著上面那些違心的文字時,不免有些無地自容。再一看任贛士這篇,頓時更加無地自容——連違心都違不過人家。

任贛士毫不猶豫接受了郝主任的邀請,成為文學興趣小組的副組長。鄭能諒則展開了激烈的心理鬥爭,一方面是因為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作文,另一方面實在心疼那一百元會費。

“不急,回去慢慢考慮。”郝主任說著轉過身去和任贛士開始商量文學興趣小組的下一次集體活動。

鄭能諒長籲一口氣,溜向門邊,忽然在桌角一沓作文本裏發現了孟楚憐的名字,心跳瞬間加速。他平復了一下情緒,瞟了一眼郝主任和任贛士,發現他們沒有注意到他,這才小心地掀開孟楚憐的作文本。

字如其人,清新秀麗,言出肺腑,鮮活生動,將孟楚憐那一個個美麗的小夢想徐徐鋪開呈現在鄭能諒的眼前,並深深烙進他的心底:遊九江八河,掬一捧最純最清的水;覽三山五嶽,看一眼更高更遠的風景;擁抱金色的沙灘,聆聽海風溫柔的傾訴;策馬廣袤的草原,感受天地震顫的脈搏;漫步寂寥的戈壁,翻閱歷史厚重的畫卷;騎行蒼茫的藏疆,呼吸信仰蒸騰的氣息;考上父親曾就讀過的那所大學,讀她最喜歡的新聞系;當一名雲遊四海的旅行作家,記錄美好生活的點點滴滴;覓一座雲淡風輕的小城,談一場地久天長的戀愛……

鄭能諒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孟楚憐的內心世界,以前她在他心中只是個不近煙火的天使、遙不可及的女神,但這一刻,她變成了一個鮮活的人,樸素平凡,細膩純真。他沒想到,她的文筆和她的人一樣美,更沒想到,她所憧憬的種種夢想幾乎都與他不謀而合,令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要不是郝主任的視線飄了過來,鄭能諒真想一把將孟楚憐的作文本揣入懷中據為己有。

從這一刻起,鄭能諒更堅信他對孟楚憐的喜歡並非一時沖動,也不是出於寂寞或虛榮,而是心靈的交會與共鳴。

回到教室的時候,他忍不住多瞧了孟楚憐幾眼,她正戴著耳機練習英語聽力,沒有注意到五米開外異樣的眼神。不過有人注意到了,鄭能諒的屁股剛沾上板凳,旁邊就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你抽屜那本日記裏有多少首寫給孟楚憐的情詩呀?”

鄭能諒一驚,他一直以為他深藏不露的情愫能夠瞞天過海,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人發現,連情詩也暴露了,忙沖小企鵝問道:“你怎麽知道的?!”這是標準的老實人不打自招,滑頭點就應該反問:“我怎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