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22 日(第4/9頁)

“幾星期前我們研究了托瓦森號的考察成果,”波爾曼回答道,盡量用一種安慰的腔調,“在你首次發現蟲子的時候。當時的測量結果還是正常的。因此上升是那之後才出現的。”

“現在呢?”斯通問道,“那下面變暖了沒有?”

“沒有,”波爾曼搖搖頭,“穩定程度未變。如果有甲烷溢出,只能是由沉積層深處的變化引起的。無論如何要比這些蟲子能夠鉆進去的要深。”

“你怎麽就知道得這麽準確呢?”

“我們證明了……”波爾曼頓了一下,“在約翰遜博士的幫助下我們證明了,動物們是缺氧而死。它們只能鉆進去幾米深。”

“你的結論來自一只水箱。”斯通鄙視地說道。他似乎將波爾曼視作新的死敵。

“如果水沒有變暖,會不會是海底變暖了呢?”約翰遜建議道。

“火山作用?”

“這只是一種想法。”

“一種說得通的想法。但這個地區不會。”

“這些蟲子分解的甲烷會進入水裏嗎?”

“量不可能這麽大。要達到那種程度,它們必須接觸到地底的氣泡囊或融化現存的水合物。”

“但它們不可能接觸到氣泡囊。”斯通固執地堅持道。

“不,我說過……”

“我知道你講過什麽。我要告訴你我的看法。那蟲子有體溫。每種生命都釋放出溫度。它的體溫融化掉最上層,僅僅幾厘米,但它們足夠……”

“深海生物的體溫等同於它的環境溫度。”波爾曼平靜地說道。

“盡管如此,如果……”

“克利福德,”威斯登達將手放到這位項目負責人的肩膀上,像是朋友似的,但約翰遜感覺到,斯通剛剛得到了一個明顯的警告。“我們幹嗎不等等其他的調查結果呢?”

“啊,該死。”

“這樣不會有任何結果的,克利福德。別再胡亂推測了。”

斯通望著地面。沉默再次出現。

“如果甲烷不停止溢出,會有什麽後果?”倫德問道。

“那有很多種可能。”波爾曼回答說,“已知案例有過天然氣田全部消失,所有水合物僅在一年之內就融化掉的現象。這裏有可能發生同樣的事,只不過推動此一過程的可能是蟲子。果真如此,接下來的幾個月裏,挪威沿海會有相當多的甲烷進入大氣層。”

“就像 5500 萬年前的一場甲烷大災難?”

“不是,要達到那地步還嫌少。重申一遍,我不想亂猜。另一方面,我無法想象,在壓力不減或溫度不上升的情況下,這一變化會無止境地持續下去,這兩項證據我們都沒觀察到。接下來的幾小時內我們將派探測器下去。也許那會揭開事情的真相。謝謝大家。”

說完,波爾曼離開了會議室。

約翰遜給格陵蘭海的盧卡斯·鮑爾發了封電子郵件。他漸漸覺得自己像一位生物學探員:你見過這種蟲子嗎?你能描述它嗎?如果我們將它跟另外五只排在一起,你能認出它來嗎?是這種蟲子搶劫老太太的手提包嗎?所有的回答都會被當作證言記錄下來。

幾經猶豫之後,他對那次在奧斯陸的會面寫了些客套話,打聽鮑爾最近在格陵蘭沿海有沒有測量到甲烷含量特別高。他在之前對其他人的詢問中都沒有提過這一點。

當他不久後走上甲板時,看到攝影機架吊在吊車纜繩上晃蕩,波爾曼的地質學小組正在做鑒定。他們將攝影機架收了回來。

不遠處,幾名船員蹲在甲板維修室前的矮櫃上聊天。長久下來這只櫃子獲得了避難所的封號,它位於瞭望塔和客廳之間。櫃子上鋪著塊防水布。有些人幹脆叫它睡椅。從這裏可以開心地拿科學家和研究員們不穩定的動作開玩笑,但今天沒人開玩笑。緊張情緒也感染了船員們。大多數人很清楚科學家在幹什麽。大陸邊坡上有許多不對勁的地方,人人都在擔心。

一切都必須分秒必爭地進行。波爾曼讓船行駛得特別緩慢,要根據拍攝影像和扇形回聲探測器的測量數據分析,找出他認為合適的位置進行探勘。太陽號下面就有一片很大的水合物地帶。在這裏,探勘是指將一個像是來自海洋研究的侏羅紀怪物放下海。

視訊抓鬥,一個數噸重的鋼鉗,絕對不是什麽精密復雜的科技。相反的,它是最粗暴、但也最可靠的從海底拖出一截歷史的方法。抓鬥鉆進海床,深深地鉆進去,撕開一道傷口,抓出大把的淤泥、冰塊、植被和巖石,將這一切拉上來,回到人類的世界。有幾個船員生動貼切地叫它暴龍。當你看到它打開頜骨吊在船尾的 A 型架上,準備撲進海裏時,你確實會不由得產生這種聯想。

一只為科學服務的怪物。

但是,像所有怪物一樣,視訊抓鬥雖然能力驚人,卻笨拙愚蠢。它的內部裝有一部攝影機和強大的探照燈。人們可以在釋放它的威力前,看到抓鬥看到的東西,這很令人贊嘆。愚蠢的是暴龍無法悄悄接近。不管你多麽小心地放下它—這小心也有個限度,因為需要一定的重量它才能鉆進沉積層—單是它所掀動的巨浪就會嚇跑大多數海底居民。當它落向魚、蟲子、蟹和所有動作更快的生物時,抓鬥還沒伸出,生物的敏感本能就對臨近的危險做出反應。再新穎的研究設備也難免暴露自己的行蹤。一位美國深海科學家最終絕望暴躁地總結:“下面有許多生物。問題在於,每次我們一來,它們就紛紛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