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德福德和凱沃(第2/6頁)

平日裏我創作的時候都坐在一扇可以看到山脊的窗戶旁邊,這扇窗子也讓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了凱沃先生。我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硬生生地投放在了劇本的寫作上,對我來說,寫起來挺困難的,凱沃先生的出現自然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個又小又奇怪的身影,當時太陽已經下山,在青黃色寧靜天空的映襯下,那影子看起來黑黑的。凱沃的體型圓圓的,兩條腿卻又很細,個子很矮,整個人的行為舉止總讓人感覺他痙攣了。據我所知,凱沃從來不打板球,可是他卻戴著一頂板球帽子,他從來不騎車,可是卻穿著騎車用的長筒襪和燈籠褲,身上還掛著一件長長的大衣。據他所說,這樣的穿著能夠和他與眾不同的思想相匹配。凱沃的一身打扮有一種偶然拼湊起來的感覺,他胳膊和手作出來的姿勢,他那猛然轉動的頭,以及嘴巴裏發出的類似帶電的東西的嗡嗡聲……有時候,你還能聽到從他的喉嚨裏傳出來的一種未曾聽過的清嗓的聲音。

當時剛剛下過雨,供行人走路的小道上略顯濕滑,這讓凱沃走路的姿態更顯得像是在抽搐。走著走著,他突然停了下來,站在正對著太陽的地方,掏出來一只手表,似乎在猶豫什麽。緊接著,他又抽搐般地做了個手勢轉過了身子,急忙地原路返回。這時候的他開始了大步的行進,沒有了痙攣的手勢,他那雙大腳走起路來倒是合適,再加上腳上沾滿了泥土,就顯得更大了。

看到這一情景的時候也正是我住下來的第一天,那個時候我的精力很旺盛,全身心地投入在劇本創作上,所以凱沃的出現讓我感到有些厭惡,認為他浪費了我五分鐘的時間。看完凱沃先生之後,我就又轉回頭來寫起了劇本。誰曾想,到了第二天我又看到了同樣的場景,第三天亦是。這樣說吧,但凡是沒有下雨,我總能在太陽落山之時看到他,這讓我無法全神貫注地創作劇本。

那幾日,我都在心裏默默咒罵:“這個討厭的家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表演木偶戲呢!”然而,時間長了以後,我對凱沃的怨恨就轉變為了好奇。我根本不明白他這是在幹嗎。就在我第十四次看到他出現的那個黃昏,我實在是按捺不住了,於是打開了法式的窗簾門,又跨過了前廊,徑直朝他站著的地方走了過去。當我走到他旁邊的時候,他已經將手表掏了出來。我這才發現他長著一張又紅又圓的臉,連眼睛都呈棕紅色,之前大概是因為逆光,所以沒有看清楚。

“先生,麻煩等一下。”他轉過身來的時候我對他說。

只見他瞪大了眼睛,我又說了一遍:“請等一下。”

“等一下的時間已然到了,不過我不介意與您多待一會兒,假如您不覺得麻煩的話,我們還可以一同走一段路,聊聊天。”他回答說。

“當然。”我說。

“我同別人交往總是在有限的時間裏,而且我有著自己的習慣。”他說。

“那麽,這個時候,我想您是在鍛煉身體吧?”我問。

“沒錯,我來這裏欣賞日落之景。”他回答說。

“不,您不是的。”

“?”

“您都沒有看日落。”

“是嗎?一次都沒有?”

“是啊,我都觀察了您十三次了,在這十三個黃昏裏,您連一次日落都沒有留意過。”

聽了這話之後,他就好像是遭遇了什麽困難似的,皺起了眉頭。

“我喜歡陽光和空氣,我沿著這條路向前走,然後穿過那個柵欄門,之後再朝著……”他突然又轉過頭來說。

“不是,不是這樣的,這裏根本無路可走,就像今晚……”我說

“對,我剛才看了看時間,因為我在外面的時間已經超過了預想的半小時,所以就沒那樣繞了,然後就轉身準備返回。”

“那倒是的。”

他望著我,似乎想了些什麽,又說:“也許您說的沒錯,可您究竟想跟我談論什麽呢?”

“哦,就是說這件事!”

“啊?”

“是啊,我不明白您每晚來這兒這是幹嗎,而且還有一種奇怪的聲音。”

“聲音?”

“對啊,類似這樣的。”我隨之模仿著他發出的嗡嗡聲。

他好像並不喜歡這樣,看著我問:“真是這樣嗎?”

“幾乎每一個黃昏您都如此。”

“可我從來都沒注意。”他很認真地說,“可能……可能是一種習慣吧?”

“也許,您覺得呢?”

這時候他的手指扯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又看了看腳下的水窪地。

“大概是因為我心裏裝著太多的事情了,可我並不知道這究竟事怎麽回事,假如您也想知道,我無能為力,我甚至連自己做了這些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行為給您填了什麽麻煩?我難道真的就沒穿過那片土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