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的凱沃和貝德福德

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感覺月球上就只有我一個人。我認真地找了很久,可是天氣越來越熱,四周稀薄的空氣讓我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麽箍上了似的。過了一會兒,我走到了周邊長著密密麻麻的又高又大又幹枯的羊齒狀植物的一個盆地中,我打算坐在植物下面乘涼休息片刻。我雙手托著下巴,撬棍就放在身旁。盆地中巖石上生長的地衣正在枯萎,幹裂處將下面的巖石裸露了出來,巖石上長著斑點狀的紋理,那些都是黃金。在這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當中個,還有許許多多鼓起來的包,像是身體上長出的瘤子,圓圓的形狀,表面又看起來皺皺巴巴的,這些也是黃金。可是此時的我對這些黃金並沒有多大的感觸,在這樣的處境中,它們有什麽用呢。我沒有對黃金發生興趣,身體和精神上都很疲憊。有那麽一會兒,我認為在這荒涼的月球上是不可能找到球狀物的。假如沒有看到月球人,我甚至連動都不想動了。過了一會兒,我覺得自己應該打起點精神,以遵守那根本解釋不通的命令,也正是這命令,才能讓人無論遭遇什麽情況都有求生的願望,雖然為了求得生存可能換來的只是在某一瞬間死去得更加痛苦罷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們此行來月球的目的。

來到月球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人類生存的目的,不知道為什麽一個人要放棄安穩和快樂的生活,而偏要向著困難的境地進發,甚至冒著死亡的危險。來到月球之後我漸漸開始理解,人類活著的目的並不是單純地追求安穩和舒適的生活,有一種力量在背後追動著人們去做一些沒有道理的事情,既不是因為感興趣,也不是為了尋求幸福。可是,這究竟是為什麽呢?我就這樣坐著,坐在這個屬於別的生物的世界當中,周圍都是黃金,思考著我的生活。如果說我最終死在了月球上,那麽我就更不能理解我生前所做的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麽。雖然當時我仍舊沒有想明白這件事,但是比起以往任何一個時候,我已經明白多了。我自己生活的目的在以往的日子裏都不在我服務的範圍之內,可是我服務的對象又是誰呢?後來我就不再琢磨這個問題了,而是思索了更廣泛的東西,包括我為什麽要生在人世,以及為什麽我有個人的生活。這種思考一直持續下去,讓我無法自拔。

我的思考已經沒有了方向,變得漫無目的。我倒是也沒有什麽沉重或者疲憊的感覺,事實上,在月球上有這種感覺才覺得奇怪。可是我又自以為是很疲累了,以至於我都睡著了。睡眠讓我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在我睡著的時候,太陽正在西沉,而周遭空氣也不那麽炎熱了。後來,是來自遠方的一陣嘈雜聲將我弄醒,我這才恢復了生機。我揉了揉眼睛,又伸展了一下胳膊腿,然後站了起來,身體略顯僵硬。我將兩根黃金質地的撬棍扛在雙肩上,又開始了搜尋球狀物的行動,走出了巖石上布滿黃金紋理的盆地。太陽已經落下去很多,周遭也更加涼快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很可能睡了好大一會兒。在西邊的峭壁周圍,我好像感覺到有一股淡藍色的迷霧狀的東西漂浮著。我跳到了一個小巖石上,查看著這個隕石坑,我沒有發現月球人或者野獸,也沒有發現凱沃的蹤影,不過那塊白色的手絹卻在遠處植物的上空飄蕩著。之後我又向周遭看了一番,才跳到了另一個能夠更加清晰地觀察的地方。

我依舊遵循著半月形的軌跡繼續搜尋,之後又沿著更遠一點的新月形返回,整個人疲累不堪,幾乎不抱什麽希望了。我好幾次都停下來尋找凱沃的蹤影,可是都沒有看到他。空氣著實涼快了許多,西方峭壁下面的那一股迷霧好像變得更寬了。我也沒有發現有月球人或是月球野獸的影子,或者那些野獸又被趕回到月球下面去了。這時候,我希望看到凱沃的心情越來越強烈了。太陽的兩邊又沉落很多,從太陽最上方的邊緣到天空底邊的距離已經比太陽的直徑短了。一種恐懼襲上心頭,我想著在不久的一會兒,月球人就會把所有的門和蓋子都關閉,將我們裸露在月球冷酷的夜晚中。我認為凱沃是時候該不再尋找球狀物,而該回到原地跟我一起商量下一步計劃了。在我看來,形勢十分嚴峻,沒有時間再尋找球狀物了,一旦我們被關在門外面,那一切都結束了。漫長的寒夜即將來臨,它就是一種絕對的死亡,每當想到這一點,我就嚇得直縮著身子。我們必須回到月球裏面去,哪怕是被月球人殺掉呢。我似乎能夠看到我和凱沃在用最後的力氣敲打進入月球的門,好像看到了我們被凍死在外。我已經沒有再想球狀物的事了,而是在想著尋找凱沃。我甚至想著自己回到月球下面,不管他了,因為恐怕來不及了。我開始往手絹那裏返回,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突然間,我看到了球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