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珍妮

瑪麗和珍妮熬夜造了間寬敞的棚屋,它用樺樹枝支撐,用樹皮和枯草編結。珍妮又細又長的手指像翩飛的白色鳥兒把枝條交錯穿插,回環纏繞。她們默默地相伴幹活,只聽到樹皮刮擦剝了皮的木頭,雙腳在沙土中踩來踩去。

在珠灰色的清晨,菲奧娜神色慌張地第一個趕到。她帶著羅茜,羅茜一如既往地面帶兇相。瑪麗挨個擁抱她們表示歡迎。菲奧娜渾身發抖,在瑪麗懷裏逗留很久。羅茜不耐煩地接受了瑪麗的擁抱,頃刻間就一聳肩膀掙脫出來。

“我們在這裏做什麽?”羅茜問。

“生活。”珍妮簡單地說。

“他們絕不會允許。”

“我們會搞清楚要怎麽辦。”珍妮回答,她自信滿滿,內心卻軟弱纖細。羅茜說得對:大人不會容忍叛逃。她需要時間來發掘優勢,思考抵抗策略。

“我爸爸會來找我,”菲奧娜耳語道,“他會揍我。”

“那你怎麽還來?”羅茜不客氣地說。

“我不能不來,”菲奧娜說,“我……我只有這一次機會,唉。”

上午晚些時候,萊蒂來了,她說自己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學校。“要是你看起來很清楚自己要去哪裏,老師們其實不知道該怎麽辦,”她匯報說,“這裏在做什麽?我們要在這兒做什麽?”

“我們要一起在海灘上生活。”瑪麗說,她甜美的嗓音洋溢著快樂。

“生活多長時間?”萊蒂問,“他們會來找我們的。”

“到時候再說,”珍妮說,“眼下,歡迎加入。”

維奧莉特氣喘籲籲地跑來了,她又哭又笑,筋疲力盡。“我一路跑到了這裏!”她叫著,“我一路跑了過來!我要和你們待在一起!”她呼吸急促,聲音有點歇斯底裏;萊蒂走過去,畫圈揉著她的後背,讓她的呼吸變得均勻。“我帶來一只碗,”維奧莉特說,“我想我們也許需要一只碗。”然後她放聲大笑,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來。

此後三天,女孩們陸續到來,加入了珍妮的團隊:有的懷著歉意,有的得意洋洋。她們很安靜。她一覺醒來,發現她們都到了。她們帶著姐妹,帶來食物和一桶桶雨水。她們的眼神透著不相信,仿佛這是一場夢,明天醒來她們就會回歸按部就班的生活,為自由的幻影悲悼。她們大多跟瑪麗年齡相仿,靠近成熟的邊緣,幾個女孩有妹妹緊隨其後。阿比蓋爾·巴爾薩澤只有三歲,她號啕大哭要找媽媽,她的姐姐莉拉只好恨恨地把她丟在門口,自己走了。珍妮希望看見瓦妮莎·亞當,但瓦妮莎卻始終沒來,她的缺席很是醒目。也許她很難過,因為珍妮暗示她爸爸殺了人。其他女孩慢慢地步入了生活軌道。有些基本問題要解決。食物。取暖。生火。

女孩們帶來的日用物資消耗得很快,珍妮不允許大家偷竊。“不知道他們怎麽不來找我們,”她說,“也許他們在考慮怎麽行動。我們千萬不要偷他們的東西。”她們挖蛤蜊,品嘗各種類型的海藻,分辨哪些可以吃,慫恿別人品嘗黏糊糊的樣品。雖然禁止偷竊,達瓦·吉迪恩還是半夜三更偷偷潛回家,拿走了弟弟的魚竿和魚鉤。她收獲寥寥,只釣到幾條不到巴掌大的硬骨魚,但釣魚本身讓女孩們歡呼雀躍。雨水用光了,珍妮同意讓羅茜去偷一小桶。畢竟——她說——很多雨水根本用不到,天上等著降落的雨水無窮無盡。

至於火,必須是沒有危險的小火。最好用沙子圍起來。夜幕降臨,海灘上熱鬧起來,小火苗在精巧的木頭堆上綻放,大家烤手,把魚肉煮得半熟,嘬著針一樣尖細的魚刺。夜深了,群星灑滿天空,霜花在地上凝結,女孩們回到棚屋。她們有的蜷縮,有的伸展,胳膊腿兒橫七豎八,大家呼吸,沉睡,呢喃,衣服肮臟,頭發蓬亂,臉色平靜。

白天,勤勞的女孩捕捉食物,照看小孩,打理棚屋。其他人多半只是興之所至,隨便消遣玩樂。她們用沙子建造城堡和護城河,誠惶誠恐地把米諾魚、螃蟹和蝸牛運送到水窪裏,再給它們取名,喂它們吃從海藻到唾沫的各種東西。女孩們脫光衣服,下到水中,嘻嘻哈哈地激烈打架,濕淋淋的輸家和贏家一道曬太陽取暖,再次涉水下海。狗跑來考察這群新的島民,搖著尾巴叫幾聲以示迎接,常常留下來參加追逐或者勢均力敵的爭奪,然後為了更加可靠的飯食回家去。唯一的例外是果農索爾家的狗羅羅,它體型龐大,灰色的毛發又長又亂。它整天跟女孩們待在一起,似乎相當滿足。它耷拉著舌頭,搖著尾巴,一頭紮到水裏,再滾到沙子上,肆意在陽光下伸展四肢,卻又嘩啦一聲掉在水中。這讓達瓦很氣憤,她不時吼叫,讓大家安靜,不要嚇壞魚兒。維拉·巴爾薩澤是編織工的女兒,她用野花編了無數個花環,有暗藍、金黃和粉紅的,把它們套在耐心忍受的羅羅身上。它在海灘上跳躍,花環松開,把五顏六色的花瓣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