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十二、血嬰(第2/12頁)



她用力將背部撞向墻壁,似乎以為這樣就可以把那個可怕的東西壓碎在自己背上,然而她這樣努力的結果,只不過是讓那個怪物變得更加深入她的體內。

她知道那個東西正在慢慢地鉆進她的心裏,一分一分,一寸一寸。

這幾日來,她時時刻刻在心裏聽到這個東西的聲音,尖銳、惡毒而又瘋狂。先是一句一句地幫她回憶起在紅蓮幽獄發生的一切,摧毀她僅剩的一點自信,然後再一句一句地勾起她內心的種種陰暗念頭。

說到底,在水底的一瞬間,她對昀息產生了恨,所以動了殺心;而現在,她心裏也對縹碧有著嫉妒和敵意,希望這個人永遠從她和扶南之間消失——

正因為心裏有了裂縫,所以那個怪物才能不停地引誘她罷?

有我在,你任何願望都可以滿足。只要你說兩個字。你也看到了,那個羅嗦的看墓人不是被你用一根手指就殺死了?——如果你要扶南永遠屬於你一個人,也很容易啊,只要再動動手指,面前這個女人就會永遠消失了。

只要你說一句“魘來”……

那個聲音不停地在她身體裏說話,用盡種種手段,直到她無法堅持。然而殘存的清醒讓她死死恪守著最後的理智,絕不讓自己說出那個召喚魔物的咒語。

神澈只能一疊聲地尖叫,用這樣撕心裂肺的叫聲來掩蓋內心越來越強烈的誘惑聲。

熟人的屍體在面前晃動,神澈得尖叫聲響徹竹林,縹碧望著這匪夷所思的混亂一幕,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揚聲疾呼:“扶南!扶南!”

然而,竹舍的主人完全失去了蹤跡。

“扶南呢?他哪裏去了?”縹碧有些吃驚,已然從廂房廚下轉了一圈回來,擔憂地追問,“那麽晚了他去了哪裏?你變成這樣,他怎麽不阻止?”

“扶南……”那個名字仿佛有某種奇異的效果,讓持續尖叫著的少女平靜下來了。神澈擡起頭來,茫然地望著縹碧:“我不知道……我求他不要走,但他不理我……扔下我走了……”

喃喃說著,她眼神漸漸轉變,從清澈到迷惘,然後轉變成了憤恨和狂怒。

“他不理我了!他本來是我的!從小就是我的!”她脫口叫了起來,眼神兇狠地望著面前這個童年夥伴,“我被關了十年,變成了這樣的怪物,所以他不理我了!都是你!都是你!你為什麽要和我搶!”

她的思維極其簡單直接,依然停留在八歲的時候,就如一個被乍然搶走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火。

“阿澈!”縹碧低叱,身子卻退開了一步,望著她的背部,“靜一靜!我沒和你搶什麽!”

在神澈的背後,那個散落在長發下的凸起正在緩緩變平,那個嬰兒狀的怪物的身體完全融化掉了,只留下一只小腦袋還露在外面,似乎趁著神澈心神大亂滿懷怨恨的刹那,徹底地進入了她的身體內!

“我被關了十年……”神澈嗚咽著低下頭去,望著自己露出血紅色肌肉的掌心,眼神絕望而又瘋狂,“昀息祭司死了,嬰死了……你搶去了扶南哥哥!”

縹碧望著童年時的女伴,恍惚覺得神澈多年來居然從未長大分毫。

依稀中,她感到某種徹骨的憐惜,不由得嘆了口氣,垂下了手中的竹枝。

“阿澈,不要這樣,扶南永遠是你的。我沒和你搶。”她輕輕對著那個女孩子說,一手將那具吊在門楣上的屍體解下來,“他一直很記掛你的。我們一定會想法子給你驅魔,只要你好了,照樣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

神澈用力咬著牙,仿佛極力克制著體內的某種苦痛,不說出一個字。

“魘來”,“魘來”!……身體裏仿佛有無數的聲音在洶湧,遠遠近近地呼喊,仿佛誘惑著她說出這可以換來一切的兩個字。

她咬牙,再咬牙,直到嘴唇間沁出鮮紅的血,也不肯吐一個字。

縹碧為她忽然間的吐血而驚詫,小心翼翼地遞過一方手巾,卻也在提防著她背上魔物的攻擊——因為就在這個刹那,那個背上的嬰兒眼睛裏忽然發出了詭異的紅光!那個只余下一個腦袋露出神澈背部的怪物,此刻變得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不行,不行……已經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走!快走啊!神澈在心底一遍遍地嘶喊,卻無法開口說出來。因為生怕自己一開口、便會吐出那該詛咒的兩個字,讓自己被魔物操縱。

她狂亂地揮著手,驅趕那個靠近的人。

她揮出去的手碰到了縹碧拿著手巾的手腕,人肌膚的溫熱讓她陡然間全身一凜,一種滅頂的不祥之感洶湧而來。非常清晰地,一個聲音在靈鷲山頂遙遙響起,一字一句地替她吐出了那句禁忌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