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十二、血嬰(第3/12頁)



“魘來!”

神澈駭然回首,望向窗外黑沉沉的靈鷲山,一瞬間的恐懼讓她心膽欲裂。是誰?是誰念出了這個咒語,從遙遠的地方召喚出了她身體裏的這個魔物?

然而這種恐懼只是一瞬,因為她神智的清明也只剩下了一瞬。

最後的恍惚中,神澈看到自己了自己可怕的轉變:被剝去皮的手掌重新生出了雪白的肌膚,上面那朵曼珠沙嬌艷欲滴;頭發變得灰白,迅速地蜿蜒生長,如同蛇類般爬行——那不是她!那馬上就要變得不是她了!

“逃啊,縹碧!快逃啊!”在身體完全被魔物侵蝕的那一瞬,她擡起已然變成赤紅色的眼睛,撕心裂肺地對面前的女伴大喊。

朱雀宮長年難得打開的側門轟然洞開,在無數拜月教子弟的驚訝目光中,流光和扶南直沖了出去——這,還是他五年來第一次走出這座陰暗的宮殿。

密雨在黑夜裏飄飛,而縹碧的聲音卻是穿過雨傳來的,帶著苦痛和掙紮,急急拍著門。

流光急急地拉開側門,就在宮門打開的瞬間,他看到有殷紅的血從銅環上流下,與此同時、一個原本靠在門上的身影重重地跌了進來。

“縹碧!”他下意識地回過臂,攬住,看著栽倒在懷裏的人,脫口驚呼。

被打濕的秀發貼住了他的臉頰。仿佛經過了極慘烈的搏殺才逃到此處,縹碧的一身青衣已然染做了血紅,臉上縱橫著五道血印,血印貫穿面頰,穿過眼角,幾乎失明。

“流光……流光……是你麽?”眼睛雖然被血糊住,但聽出了他的聲音,奄奄一息的女子吃力地轉過臉來,攀著他的肩,急切地喃喃,“小心…要小心!魘魔……魘魔復蘇了……它被召喚出來了!阿澈、阿澈她……”

魘魔復蘇!那是多麽驚人的消息,可流光毫不動容,仿佛早已料到。

“別說話了,”他掩上了宮門,將一身是血的女子抱進來,用眼神示意一旁的扶南去拿綁帶,“先替你裹傷。”

然而扶南卻站在那裏,仿佛失了魂,臉色蒼白。

魘魔復蘇了?那麽阿澈…阿澈她不就是……!

那一瞬間心裏有極深極切的焦慮和恐懼,仿佛閃電一樣擊中了心臟。來不及多想別的,他推開側門就沖入了外面的雨簾中。

“扶南!”流光驀然一震,厲聲大喝,“回來!別去!”

但是,只是一瞬,那襲白衣便去得遠了。

流光抱著垂危的縹碧站在側門的門廊下,望著那一襲直奔下山的白衣,有略微的失神……廊下的那盞燈飄飄轉轉,燈下的雨絲仿佛一陣陣的煙霧,散開了又聚攏。

“扶南……扶南他在你這裏?”被他方才脫口的厲叱驚動,神智開始渙散的縹碧驚喜地掙紮,想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他沒事吧?”

流光卻沒有回答,片刻,才冷冷道:“他走了。”

“……”縹碧沒有說話。她一貫聰敏,自然不會不知道扶南為什麽忽然離去——五年朝夕相處的知交,說到底,還是比不上自幼的深愛的人啊……

流光感覺到懷中的人沉默下去,刹那間他的內心被愧疚吞沒——為了應對危機,他召喚出了魘魔,卻不料、第一個禍害的便是縹碧!

“魘魔復蘇……阿澈已經…已經不存在了。”縹碧攀著他的肩膀,被血模糊的眼睛裏滑落一滴淚水,側過頭,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低聲懇求,“扶南這一去……多半會中了魘魔的詭計——流光、流光,你去幫幫他,好麽?”

流光驀然一震,側過頭去,喃喃:“即便自己已弄成這樣……你還是只記著他?”

縹碧吃力地笑了笑,雨水打在她蒼白的臉上,漸漸匯成細密的一滴水,從頰上長劃而下,她只有擔憂和懇求:“流光,求求你——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制得住那個魘魔了……扶南心軟,一定不是、不是它的對手……”

流光默不作聲地往回走,將那個流著血的垂危傷者抱回了長年居住的朱雀宮。

幽暗的室內,他燃起了燭火,火光明明滅滅映著他的臉。

流光撕下那些翻飛的簾幕,小心然而快速地包紮她的傷口,念動了咒語,催合她身上的傷口,翻出了從聖湖水底采摘來的七葉明芝,毫不吝惜地大把大把給她服下。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臉蒼白而沉默,但眼底裏卻間或閃過雪亮的光,仿佛此刻有什麽激烈的情緒在他心底遊移。

“你…你不肯麽?”然而縹碧卻是一直支撐著聽他的答復,神智再度恍惚起來,用力攀著他的肩膀,仰起頭,問,“他、他是你兄弟啊……你若不救扶南……魘魔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