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 三、一寸相思一寸灰(第5/6頁)



"最後知道無望,在陷入藥力發揮的恍惚中時,那個女弟子忽然抓著劍鋒回過手來,用劍劃破了自己肩上的肌膚,將名字刻在自己的身上……她要記住他,她寧死都不要忘記!"

華清的手用力的抓著那些刻痕,幾乎將纖細的手指折斷在石壁上,她的聲音漸漸高了上去,猶如烏鵲夜啼。

"後來呢?"仿佛聽著的,是自己的未來,華瓔手心沁出了冷汗,有些怯生生的問了一句——生怕聽見的是不好的結局。

"很慘。"華清的回答卻是簡短的,仿佛需要平定一下心中的振蕩,然而那樣一句簡短的概括,卻讓華瓔的心驀地沉到了萬丈深淵。

心中一片冰冷。那般慘厲的故事……十多年前發生在這個寂靜冷僻的石窟裏。恍惚間,夜風中她似乎聽到了當年那個女弟子絕望的哭聲和喊聲,幽幽遠遠。那是一個被硬生生扼殺的靈魂,依舊在不甘心的呐喊——

如果她不從,靜冥師傅會不會如此對自己?

沉靜了一會兒,華清繼續說了下去,終於不再情緒動蕩,然而聲音卻帶了些蕭瑟悲涼:"那個女弟子沒有能按照原定計劃下山去找那個戀人。幾天不見她的消息,那個男子便自己找上了白雲宮——然而,沒想開門出來的便是她……"

"她,她真的不記得他了麽?"想象著再見陌路的場面,沒來由的一陣寒顫,華瓔輕輕問。

"不記得了——洗塵緣那樣的藥力……"華清搖搖頭,火折子已經快要燃盡了,她晃晃手腕,讓最後那一點燒完,嘆了口。

"她的情郎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只覺得不可思議——只是幾天不見,她便變得如此冷若冰霜。他無論怎麽說,她都只是當他是個瘋子。糾纏不清之間,驚動了白雲宮裏面的人,師傅出來看見了,就沉下了臉——要她將這個人趕走。"

"那個女弟子就這樣和昔日的情郎動起手來。"

說到這裏,火折子已經滅了,石洞中刹那間一片黑暗。而大師姐的聲音,依舊在黑暗中緩緩響起,冰冷如水:"她啊……招招無情,不帶一絲留戀。不知道是因為她劍法真的大成了,還是最後關頭那個男子下不了殺手——反正到最後,她一劍刺穿了昔日情郎的胸口。"

"啊?!"終於忍不住,華瓔脫口驚呼了一聲,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聲音微微發抖。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有如此懼怕的感覺……即使是在這個偏僻陰冷的石洞中,聽到這樣的事情,未必能讓她感到從心底漫出的寒意——

那是因為她從中看見的,是她自己的命運。

"也幸虧那個人武藝高絕,在受了那麽重的傷卻還沒有斃命——只是抱恨而去,從此心灰意冷,在有為之年而絕跡於江湖。"大師姐的聲音低了下去,過了半晌,方道,"就是到了如今,每一年傷勢便要復發一次,這折磨…只怕是要至死方休了。"

她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感慨和惋惜,與她的年紀大不相合——華瓔想,大師姐恐怕也經歷過不少事情吧?這裏每個人,都是安安靜靜的各自修心養性,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清靜安閑,然而內心裏多深才能見底,卻是無可猜測的。

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冰涼的石壁,十五年前的斧鑿痕跡仿佛刀劍般淩厲的割痛她的手,華瓔一顫,忽然在黑暗裏低下頭去,極輕極輕的問了一句:"這上面本來刻著的名字,是不是……是不是-風澗月-三個字?"

聲音飄散在黑夜的洞窟中,仿佛激起了微微空蕩的回聲。然而,黑暗中華清師姐默默佇立,卻沒有應。

都是聰明的女子,很多事情,說到一半便能知道。

"師傅……師傅她真的什麽都記不得了麽?好可憐……她、她什麽都忘了麽?"華瓔的感慨卻越發的深,想起往日師傅的行跡,忽然覺得平日她那樣嚴厲冷酷的態度、反而更讓人覺得感觸萬千。

華清的聲音這時才響起來,輕輕嘆息著:"是啊,她不記得了——師祖後來一直很嚴厲的管束她,漸漸師傅也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這十五年來她一直恪守著無塵師祖的訓導,將鼎劍閣當作了死對頭……你看,她不是死死守著青鸞花,不肯給鼎劍閣麽?"

華瓔生生打了個冷顫,想起這次沖突的主要原因,脫口輕呼:"天……十五年後,師傅、師傅還要看著他死麽?"

黑暗中只聽簌簌的聲響,然後微微的紅光一閃,原來是華清從袖中拿出了另一個火折,點了起來。持著火折,她再次照了照洞壁,微微嘆息:"師祖……說真的,雖然無塵師祖號稱中興白雲宮的一代宗師,我卻自小起就有些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