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長生草(第2/21頁)



後堂吱呀一聲響,有一扇看不見的門悄然打開了。

一陣幽然的風席卷而來,隨著風從中庭裏走進來一個年輕女子,一身白衣,眼角盈盈點著一顆墜淚痣——那,分明是片刻前被殺死在床上的花鏡的主人白螺!

“終於走了麽?”她嘆了口氣,臉上有些病容,扶著桌子坐下。白鸚鵡飛落地面,化成了一個垂髫少女,連忙上來扶住,“小姐還好吧?今晚又是月圓之夜,你身體定然不舒服——偏偏這個家夥居然這個時候來找茬兒!”

“他跟蹤了我那麽久,定然也知道此刻我的法力會衰弱一些,才挑選這個時間下手。”白螺笑了笑,走到了榻前看著那一堆灰燼,輕輕伸出手指點了一點。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操縱著,那一張燒成灰的符忽然恢復了原樣!

“原來是青城來的?”她拿在手裏看了看,不由笑了,“難怪有點真本事。”

“青城?”雪兒蹙眉,“是蜀山的劍俠麽?”

“只怕是修仙兼修劍的道家人吧?不知道是正一道還是全真教的。”白螺嘆了口氣,“年紀尚輕,修為卻不淺,手裏拿的那把劍可大有來歷,只怕是純素道長飛升後留下的白虹——難道他是紫霄宮的傳人?”

“他那點修為,難道還能鬥過小姐你?”雪兒不以為然,“不自量力,居然還把我們當作花妖,真是豈有此理!”

“算了,雪兒,”白螺將那張符扔掉,淡淡:“我們已經被逐出了三山碧落,謫下凡塵——既然仙界裏沒有我們的名字,那麽說我們是花妖其實倒也不為過。”

“……”雪兒說不出話來,有些不服氣。

半晌,嘀咕了一聲:“可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殺人啊!”

“這人行事是有點莽撞……不過,也可以說是嫉惡如仇吧。”白螺微微苦笑,“我看他的面相,倒有一股清剛之氣,是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的道家年輕俊傑,假以時日,定然不是池中之物。他既然有誤會,那我就不妨讓他一步——反正把我當作‘花妖’給除了後,他也自然就會走了。沒有必要硬生生拼一場吧?”

“虧得小姐你好脾氣,”雪兒憤憤不平,“換了是我,非讓他吃點苦頭不可。”

“到此為止。”白螺卻只是淡淡,“這個地方也住不得了——雪兒,收拾一下東西,我們馬上離開泉州。”

“啊?”白鸚鵡有些戀戀不舍:“這麽快就走啊……接著去哪裏呢?”

白螺想了想,道:“臨安。”



天亮的時候,永寧巷已經熱鬧起來了,左右的店鋪都開了們,只有花鏡的店面還是關著。周圍的鄰居平時也甚少看到這個叫白螺的女店主出來,因此並不覺得異常。

只有賣針線的王四嫂覺得奇怪,拿著一角碎銀子四處問人:“你們誰有見到白姑娘麽?”

“沒有啊。”在巷口吃早飯的人們紛紛搖頭。

“忒奇怪,”王四嫂看了一眼關門的花鏡,“今兒我一開門,就看到這個針線盒和一些緞布放在廊下,還有這一角碎銀子——這白姑娘昨兒剛來借了一卷白絲線,說好了過幾天算錢的,怎麽一大清早就還了?”

鄰居們都搖著頭,說不出所以然來。

剛說到這裏,卻聽花鏡那邊傳來一陣聲音,引得眾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對老人拄著拐杖,站在廊下敲門,滿頭白發蒼蒼,衣衫漿洗得發白,看這一身打扮,顯然是山區裏過來的窮苦人家。

“白姑娘在麽?”敲了半日,不見裏面有人開門應答,只能失望地轉身走下台階。看到巷口聚集在一起吃早點的左鄰右舍,老夫妻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低走過來,做了一個揖:“叨擾了……諸位可知道白姑娘今兒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不知道!”燒餅郎正忙得不可開交,兩手沾滿了油,滿臉不耐煩,“這個人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又不愛搭理別人,誰知道她去處!”

“唉,唉。”老兒嘆了口氣,“那麽說來,今日是見不到恩公了。”

攤子上有客人正在吃一碗素面,聽到這裏忽然微微一震,擡起頭來向這邊看了一眼——那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不過二十歲的模樣,劍眉星目,眼神極亮,如同一泓秋水一般,用玉冠束發,羽衣長劍,卻是一個道士。

二十多年前,徽宗皇帝尊崇道教。政和、宣和間,神霄教得勢,皇帝寵幸的道士如王老志、林靈素等出入宮禁,號“金門羽客”,氣焰赫然,甚至連皇太子都要對其忌憚三分。而南渡之後,隨著兩帝被擄北去,道教勢力也大為衰微,不過民間道教弟子一時尚多,因此大家並不以看到道士混在人群中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