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長生草(第4/21頁)



“哦。”白衣女子輕輕應了一聲,卻不置可否。

金老大看著對方的臉色,也不明白是滿意還是不滿意,連忙再補充:“您看,我家的是油蓬船,如今是盛夏,也可免除日頭毒曬——兩位姑娘花朵一般的樣貌,水嫩的皮肉,真是神仙樣的人,又怎能去坐那種連蓬都沒有的破船?”

他雖是粗人,但這話卻說得討巧,那個丫鬟聽了頓時轉怒為喜,啐了一口:“你見過神仙麽?說得倒是好聽!”

“小人沒那福氣見,不過料想和兩位姑娘也不差多少。”金老大笑嘻嘻道。

白衣女子終於微微笑了一笑,啟口問:“那麽,要多少船錢?”

“五兩銀子。”金老大生看了看女子手裏沉甸甸的包裹,心知是一位有錢的主兒,便大著膽子出了個比平日高一倍的價格,“包吃包住,還有小曲兒聽,包兩位滿意。”

“我們自己帶了吃食,誰要吃你家那些腌臜東西!”那個丫鬟又啐了一口,“那小曲兒如果是你唱的,非得把我們的隔天飯都嘔出來不可。”

“嘿,嘿!姑娘不知道了吧?我——”金老大還待吹牛,白衣女子卻只是笑了笑,對一邊的丫鬟低聲:“雪兒,別饒舌了,上船吧。”

眼見終於談成了一筆生意,金老大登時笑逐顏開,連忙拉過纖繩,將油蓬船靠上埠頭,口裏連聲叮嚀:“姑娘,小心些,慢慢上。”

然而那個活潑的丫鬟也不等船家搭起舢板,足尖只是在岸邊一點,便輕身躍入了船上——她身輕如燕,跳上來時油蓬船居然連搖都沒有搖一下,走入艙裏靠窗座下,將手裏的包袱放在了案上,四顧看了看。

這條船不算太大,裏面收拾得也幹凈,用一道布簾子分隔成前後兩部分,前面是可容七八人的客艙,後面卻隔了一個小小的休憩間出來,裏面被褥器具一應俱全。

“還不錯吧?”金老大笑道,“這可是不久前為一個遷官的老爺家眷特意設的,正好配得起給兩位姑娘住一宿。”

雪兒嘀咕了一聲:“小姐,權且坐一坐吧!”

那個白衣女子踩著踏板盈盈走上船頭,彎腰入艙,倒也不像個挑剔的人,在窗口撿了一個位置坐下後,道:“那就開船吧,我們有些趕時間。”

“好嘞!”船家一邊解開纜繩,一邊問,“過兩天就是觀音成道日了。姑娘是去天台的國清寺上香麽?或者是去桐柏宮拜三清?”

“都不是,”白衣女子笑了笑,“只是去山裏看望一位朋友。”

她的眼睛一直看著運河的水面,忽然間眼神一停,仿佛在人群裏看到了什麽一般,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

“小姐?”雪兒蹙眉,順著看過去,“怎麽了?”

“船家……等一下!”忽然間一個聲音在碼頭上喊,“等一下!等一下喂!”

“什麽事?”金老大探出頭去。

已經是下午,夕陽映照在河面上,璀璨如血。水的光影裏,依稀只見一個穿著道袍的人遠處奔來,腳步輕盈如飛,卻是一個紮著雙角的道童。那個十五六歲的道童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大叫大嚷:“少等,少等!我家主人要搭船!”

“你家主人?”金老大蹙起濃眉,順著落日看過去。

落日溶金,光華璀璨。在那樣燦爛的金光裏,可以看到一個高挑的人影走過來,那是個二十開外的年輕男子,披著道家穿的羽衣,束發玉冠下面容俊挺,眉飛入鬢,衣袂在斜陽下翻飛,宛如神仙中人。

白衣女子從簾下望著那個人,不由微微蹙了眉來。看得那個人走來,她身邊的丫鬟已經緊張起來了,低聲嘀咕:“小姐……這人好生眼熟!”

“嗯。”白衣女子點了點頭,看著對方走過來,“泉州故人。”

“泉州?”雪兒霍然明白過來,“那個牛鼻子?!”

已經十年了,世事滄桑變幻,然而眼前的這個人竟完全沒有老去,依然如同當年在泉州看到時那樣,劍眉星目,就如二十剛出頭的少年人。然而等得他走近,白螺卻暗自吸了一口氣——十年不見,這個人應該在修道上又有了更長足的進步,可是為什麽此刻走過來卻步履沉重,反而落在了那個小道童之後?而且,他的眼神也失去了以前的銳利,顯得有些汙濁。那種汙濁,令她一見之下隱隱警惕。

那個道人緩步走過來,不時低聲咳嗽,手裏提著一個木箱子,看起來似乎頗為沉重。金老大一看來的是個道士,心裏啐了一口晦氣,口裏便不客氣的拒絕:“兩位,抱歉,這船已經有客人包了,不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