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長生草(第3/21頁)



那個年輕道人擡起頭,打量著這一對老夫婦,又看了看不遠處的花鏡。

“我們是專程來向白姑娘道謝的,”老兒旁邊的老婦人抹了抹汗,低聲:“我們走了那麽長的路,好容易才到泉州府——她不在,這一籃子茉莉大白毫和白茶可怎麽辦呢?”

“有白茶?”王四嫂立刻來了精神,探頭看了老夫婦帶來的竹籃一眼,“嘖嘖,這可都是上等的好茶!準備挑來賣給白姑娘的?多少銀子一兩哪?——如果便宜的話,白姑娘不在我們也可以買一些呀!免得你們空走一趟賠錢。”

“不是的不是的,”老婦人連忙將茶葉收起,有些不好意思,“這些茶不是賣的。”

“不是賣的?”王四嫂有些不樂意了,“莫非賣茶還看主顧不成?”

“怎麽敢哪!”老兒忙不叠賠禮,“不瞞諸位,我們都是政和那邊的鄉下人,世代種茶為生,前日和老伴挑了一些新茶,趕了幾百裏路,特意來泉州想賣個稍好的價錢,結果不想年紀大日頭毒,我老伴剛到城外就發了急病,躺倒在官道旁,差點送了命。”

他看了一眼關著門的鋪子:“若不是這位白姑娘……”

“噢,噢。”王四嫂明白過來,連連點頭,“原來是來報恩的。”

“是啊。”老漢滿臉感激,“若不是白姑娘涉水采了一把白萍根,我老伴肯定就這樣沒了——不瞞你們說,當時官道人來人往,硬是沒第二個過來看上一眼!”

話說到這裏,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諸人回首,之間早點攤上那個年輕道人忽然長身而起,臉色蒼白,手裏的筷子已經被硬生生地折斷。

“喂……喂!”燒餅朗怒斥,卻見對方扔下了一塊碎銀子,轉瞬離去。

“看不出來嘛,這個白姑娘平日冷冰冰的對人愛理不理,居然還是個熱心腸!”王四嫂嘖嘖了一聲,想了想,道:“你們等一下,只怕她還沒起,我去後院幫著叫一聲看。”

那一對老夫婦忙不叠的道謝。

王四嫂轉過後屋,叫了幾聲,忽然間怔住了——花鏡的側門半掩,竟然是沒有關上,門縫裏依稀可見地上掉落著一些雜物。

大清早的,怎麽開著門,裏面又沒有一個人影?難道是進了賊了麽?王四嫂心裏一個咯噔,走過去試探地推了推門。吱呀一聲,側門應聲而開——整個房間四空空蕩蕩的,本來滿室的花草早已無影無蹤,清晨的光線毫無遮擋的從窗口透入,把這個雪洞也似的房間照得內外通透。

只是一夜之間,整個店鋪裏已經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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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高宗紹興十一年六月十五。

臨安城北的余杭門外,運河上舟船往來如梭,一片熱鬧景象。

京杭大運河肇始於春秋時期,完成於隋代,至宋時最終成為縱貫南北的水上交通要道,南啟臨安,北至燕京。南渡十年後,戰禍漸漸平息,百姓休養生息,商賈貿易重新繁榮,臨安人口多達一百余萬,漕運也可謂盛極一時。

運河渡口每日裏有上百艘官船私船進出,往來貫通了大江南北。

“這位客官,可是要坐船麽?”一個船家看到有人來到渡口,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如今已經是薄暮時分了,他這三天還沒開張過,此刻只盼收能拉到一個肥些的生意,也好填了這些天的虧空。

然而擡頭一看,卻是一怔:來到碼頭上的居然是兩個女子。當先一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白衣,眼角有一滴盈盈的墜淚痣。另一位年紀略小,做丫鬟裝束,伶俐活潑,手裏捧著一個包袱,跟在主人後面。

當先女子還沒有開口,後面的丫鬟便搶先道:“船家,我們要包這條船。”

“包船?”船家倒是一怔,有些猶豫地打量著來人:“就姑娘兩個人?”

丫鬟點了點頭:“就我們兩個!怎麽,不做女人生意啊?”

“這……”船老大不由露出吃驚的表情來:如今是南宋初年,民間甚重禮法,一般好人家女子平日裏都足不出戶,這般拋頭露面地孤身出遠門的,難道是……一念及此,他不由重新打量了對方幾眼:那個女子的容貌甚是清雅秀麗,氣質高華,竟又不似那些淪落煙花的風塵女子。見多識廣的船家一時間也猜不出對方的身份,有些發呆。

“到底去不去啊?”那個丫鬟卻不耐煩起來,跺腳,“我們有急事要去天台山,你如果不願接這趟生意,我們就另外找別家去了!”

“去天台山?”船老大一聽是一單出遠門的大生意,登時回過神來,忙不叠地堆起了一臉笑容,“不是吹噓,這碼頭上也就我金老大最熟悉這條水路,再無別家肯撐船去那麽遠的地方——不信姑娘你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