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西子湖

“看,看啊,那裏就是夕照山。”謝童指著遠處的小山,興高采烈地對葉羽說。她還在那裏開心地蹦蹦跳跳,雙頰因為奔跑泛起了淡淡的嫣紅。

葉羽行雲流水一樣跟在她身後,微笑著看著孩子氣的興奮。看著謝童這樣,葉羽覺得開心,卻又無可奈何。這已經是他和謝童在杭州的第七日,兩人的足跡已經踏遍西湖,可是謝童還是賴著不肯走。雖然她埋怨蘇堤上不見春曉,斷橋上缺了殘雪,可這七天裏謝童的開心卻瞞不過任何人的眼睛。葉羽隱約覺得謝童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可是仔細揣摩又有些無從說起。

水那邊,雷峰塔融在黃金般的落日余暉裏,夕照山是南屏一脈,雷峰夕照一景名動四方。此時,天上有淡淡的雲,煦暖的光芒流過天空,水中的塔影和余暉裏的塔身連在了一起,水天一色。寂靜的天地間充塞著渾然一體的輝煌,謝童的身影也匯在了那片光輝裏,美麗卻又遙遠。

葉羽的眼神有些朦朧。

謝童坐在湖邊呆呆地望著遠方,葉羽袖叉手站在她身後。很久,兩人都不一言不發,直到夕陽漸漸斂去了光芒,天已經快黑了。

“天快黑了……”謝童有些黯然地說。

“是啊,天快黑了,”葉羽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只好附和。

“以前聽人說西湖的景致天下無雙,還覺得必有誇大,今天看了才真的明白什麽是天下無雙。”

“其實也不一定,各地景物各不相同,都自有其天下無雙的地方,汴梁的落日也不見得就比不上雷峰夕照。”葉羽道。

“可是汴梁的落日看起來很寂寞啊!”謝童搖搖頭。

“只有人寂寞,怎麽會有落日寂寞?”葉羽笑道,“太陽落了天就要黑了,有點寂寞總是難免的。”

“我不是說那個。”

“那你是說什麽?”

“我是說,在汴梁看落日就只有我一個人,再怎麽看也就是一個落日,看多了就不想看了,”謝童忽然回頭看著葉羽,輕聲說道。

在謝童清澈的目光下,葉羽的心忽然變得很亂。他默默站在那裏看著謝童,直到謝童輕輕垂下了頭。

“以後我再陪你回汴梁看落日吧。”葉羽悄聲道。

“呆子,讓你說一句話都那麽難……”謝童咬著嘴唇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

太陽終於落山了,謝童背後的流光也漸漸暗淡下去,葉羽忽然覺得心裏有點冷,他伸出手去,似乎是想挽住最後的流光裏謝童纖纖的身影。

身影當然挽不住,葉羽的手落在謝童的臉蛋上,兩個人都靜在那裏。

“呆子。”謝童說。

“我們回去吧,”葉羽道。

“明天就得走了吧?”

“是啊,耽擱不得了。”

“還是要走,”謝童噘著嘴低聲說,“不管在這裏多開心都要離開。我不想去管什麽光明皇帝,我不想看見明尊教那些人,我也不想看見終南山和昆侖山的人,我就是想留在這裏。”

“怎麽能不走呢?又能留到什麽時候呢?”葉羽嘆息道。

“留不住。”謝童小聲埋怨道,“這麽喪氣的話你也說。”

葉羽苦笑,什麽都不說。

“那你今天晚上陪我去聽鐘聲,”謝童說道,她的語氣不容拒絕。

“鐘聲?”

“南屏晚鐘啊,不知道麽?我們去看看,而且,”謝童忽然眯起眼睛笑道,“凈慈寺附近有很有趣的事情可做呢。”

“什麽事情?”

“那裏有船娘。”

“船娘?”葉羽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是啊是啊,西湖的船娘天下無雙,生得標致水靈不說,還特別溫柔體貼,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謝童吐了吐舌頭,“還特別解風情……”

葉羽心裏一哆嗦,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已經被謝童拉跑了。

謝童沒有說錯,杭州城裏無數的秦樓楚館,可是要說最誘人的女子確實還數西湖的船娘。西湖的船娘多半秀麗溫順,精通詞曲,並不僅僅是狎宿的玩物。攜著美人駕一葉小舟蕩漾在西湖的碧波上,這種風流雅事從文人墨客到商賈鄉佬無不趨之若騖。尤其是各地的少年公子到了杭州,結伴夜遊西湖、載酒狎妓更是尋常。不過像謝童這樣的客人,仍然還是個稀罕的主顧。

此時朔月初升,正是凈慈寺即將敲鐘的時候,西湖上散布著各色遊船,一條小船上不過一個船娘,一個船夫,用青色,紅色或者紫色的布帳罩起了船艙,裏面準備好酒菜杯箸,只等客人上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