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陸密使十(第2/2頁)



  世子在木犁的帳篷裏已經住了四個多月,大合薩也就跟著賴在木犁的帳篷裏呆了四個多月。木犁倒是不缺這點食物供養合薩,不過他明顯是不喜歡整天看見大合薩那張醉醺醺的老臉。英氏夫人倒是經常烹調香辣的手抓黃羊肉和烤麂子腿,阿摩敕吃得胖了許多。

  不過阿摩敕心裏有隱隱的不安。自從世子回來,老頭子的精力全在世子身上,大王子二王子已經不再來巴結了,別的貴族也都對老頭子敬而遠之,倒是三王子旭達罕和九王還是照舊,不時的能收到三王子送來的禮物。

  阿摩敕旁敲側擊地問,老頭子總是哼哼哈哈的,誰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麽。整個北都城裏,大概沒有第二個人把希望寄托在這個體弱的世子身上,阿摩敕也不覺得老頭子真的相信《石鼓卷》上虛無縹緲的說法,若是他對天神真的那麽虔誠,也不至於用他的旅鼠占蔔了。

  “我可真不知道世子為什麽要拼命地練這劈刀。”大合薩拈著幾粒硬米逗著旅鼠磨牙,“練刀有什麽用?”

  “不練刀,當不了武士啊。不上陣,誰都瞧不起。”阿摩敕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如果不是我身體太弱,阿爹也不會送我來學占星的。”

  老頭子冷冷地哼了一聲:“後悔啊?”

  “也不是。”阿摩敕看著帳篷頂,“我就是想跟我阿爹一樣騎馬打獵,多威風。遜王,欽達翰王,我們草原上的英雄,不都是勇敢的武士?”

  “可笑!都跟木犁那個蠻牛一樣,只知道跨馬舞刀,上陣都不知道用腦子。東陸人說我們是蠻族,這些人就真的蠻勁發作,就知道拼血勇。十個九王也未必拼得過一個木犁,可是青陽的神弓還是九王,木犁也不過是個將軍。早不是遜王的時候了,拿一把刀想在草原上當英雄?刀術練得再好,又殺得了幾個人?蠢!”

  “那合薩你說怎麽算英雄?跟東陸人一樣縮在石頭的宮殿裏,馬都不會騎,算英雄?”

  “其實最英雄就是算星相,當合薩!說吉祥就是吉祥,說兇險就是兇險,出征出牧都聽你的,喂個旅鼠就有人供養。”老頭子從腰裏的小袋裏摸了一顆黑粟和一顆蓧麥出來,扔進旅鼠的小籠子裏,那個小東西瞪大了黑眼睛,小爪子抱著,盯著兩顆谷子看了看。

  “這回又是什麽事?”

  老頭子撓了撓光頭:“呼魯巴家生了小孫子,他們主人送了禮物要我給孩子起名,我想巴呆要是選黑粟,我就叫他呵由斤,要是選蓧麥,我就叫他博赤爾。”

  “呵由斤什麽意思?博赤爾又什麽意思?”

  幾百年來蠻族學習東陸的文化越來越多,貴族們紛紛改了東陸名字,說話早就是東陸腔調。蠻族古語被忘得差不多了,只剩守著古書的巫師合薩們還曉得那些饒舌的古詞什麽意思。阿摩敕學了幾年,呵由斤和博赤爾這兩個詞還沒有聽過。

  “去過大湖,看見過那些白頭海鷹麽?”老頭子伸展雙臂向著天空,“呵由斤啊,就是那最勇敢的雄海鷹,展開白色的雙翼可以飛到盤韃天神的神座旁。”

  “博赤爾呢?”

  “雌海鷹……”

  阿摩敕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那只叫巴呆的小旅鼠選了蓧麥,老頭子滿意地點點頭,搖了搖空空的酒罐。

  “對了,大君傳召兩日了,合薩你真的不去?”

  “又不是急召,沒事,不是教給你了麽?說我年紀很大了,身體不好,怕被風吹了,不敢出帳篷。”

  “金帳宮那邊,大君的伴當來了幾次,就算合薩你真的身體不好,也總得有個什麽病可說啊。”

  “就說我騎馬摔了,擰了腳!”老頭子站起來,摸了摸腳踝,半邊身子一塌,好像立刻就瘸了,一歪一歪地蹭到帳篷角落裏,抱著酒壇子拿佩刀撬上面的錫封。

  “博赤爾這個名字不錯。”

  “很合適呼魯巴家那些孫子們,就知道穿彩色的絲綢,買東陸販來的女人。”老頭子滿意地點點頭,“巴呆選的從來我都滿意……”

  他忽地呆了一下,這個聲音並非阿摩敕的,而帳篷裏面沒有第三個人。

  他猛一回頭,阿摩敕已經跪下了,叩頭在地不敢擡起來。帳篷簾子掀開了一半,飄進來一角烏青色的大氅,重甲反射夕陽,只能看見那人魁梧的身材封住了帳篷口。老頭子眯縫起眼睛,酒壇子“咣當”落在地上,他看清了那人眼裏一塊懾人的白斑。